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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话术炼狱——冒充公检法(1 / 1)

缅北果敢老街的晨雾还没散尽,腾龙园区18层大楼的铁闸门已轰然升起。陈立冬踩着沾着露水的塑料拖鞋,被裹挟在蓝t恤人流中涌入“车间”——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电子钟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将时间切割成以分钟计算的绩效单位。他的工位在三楼靠窗的角落,钢筋焊死的窗棂外,了望塔上的机枪正对着晨雾中的橡胶林。

分配给他的联想台式机蒙着三层灰,开机键得按三次才能启动。屏幕上方的海康威视摄像头像只冰冷的眼睛,镜头旁贴着泛黄的标语:“表情管理=生存保障”。主机箱被焊死在桌腿上,开机后自动登录深信服监控系统,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点开后密密麻麻的子文件夹标注着“话术库”“受害人画像”“文书模板”,最新修改日期停留在昨天凌晨两点。

车间里的空气像凝固的黏液,混合着劣质烟味、汗酸和隔夜馒头的馊气。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间或穿插着监工阿彪的橡胶棍砸在铁桌上的脆响——那根裹着黑胶布的棍子,昨天刚打断了隔壁工位小伙的两根肋骨。“都精神点!公安部数据摆着呢,60岁以上老人占比72%,人均损失3.8万,这些钱够你们赎命了!”王讲师的扩音喇叭突然炸响,吓得陈立冬手一抖,碰掉了桌角的搪瓷杯。

今天的“示范课”由“业务一部”的标兵“猴子”主讲。这个留着莫西干头的男人据说单月骗了87万,脖子上挂着园区奖励的镀金项链,正唾沫横飞地展示手机里的转账截图:“上周骗的那个上海老太,把给儿子买房的首付都转来了!你们别觉得亏心——她儿子在城里包小三,这钱本来就脏!”他突然指向陈立冬,“新来的,说说我刚才讲的核心是什么?”

陈立冬喉头发紧,胃里的绞痛顺着脊椎往上窜。重金属中毒带来的手抖愈发频繁,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替天行道……”猴子嗤笑一声,甩过来一本钉着塑料封皮的手册:“记住!这是《道德重构指南》,每天背二十页,下周抽查!”手册第一页印着刀哥的大头照,底下写着血红的字迹:“谎言是生存的氧气”。

王讲师踩着劣质皮鞋走上讲台,白板上早已画好了金字塔形流程图。他抓起油性笔在“第一步”上重重画圈,笔尖戳得白板咚咚响:“语音包群呼!用‘改号王’软件模拟110、021-xxx这些公检法官方号,语音包必须用北京腔录制——‘这里是上海市人民检察院,您名下号码涉嫌传播诈骗信息,详情按9转接’,每天保底呼出500个,主攻江浙沪乡镇地区60岁以上群体!”

他点开系统里的“文书模板库”,投影仪上瞬间出现高清的伪造逮捕令:红色国徽下,“云公刑捕字〔2024〕第073号”字样逼真得刺眼,嫌疑人照片处留着裁剪框,只需导入受害人身份证信息即可生成。“看到没?连警官证编号都是按真实规则编的,开头配8位流水号,比真的还真!”王讲师抓起鼠标滑动,“冻结令要用深蓝色底纹,盖电子合成的法院公章,受害人一看就腿软!”

陈立冬盯着屏幕上的模板,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叠保健品诈骗宣传单。那时他还在工厂打工,连夜赶回去时,老人已气若游丝,手里死死捏着“公安备案”的虚假证书。胃里的绞痛骤然加剧,他弯腰按住肚子,指缝间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蓝t恤。“装什么死?”阿彪的橡胶棍在桌角敲了敲,“昨天那个想装病的,现在还在水牢泡着呢!”

情景模拟开始后,陈立冬被分到和小王一组。男孩刚满十九岁,是被“游戏代练高薪”骗来的,此刻脸色比纸还白。“你扮李警官,警号01057x,他扮退休教师张翠花,贵州口音!”王讲师抱着胳膊站在旁边,阿彪的棍子在手心来回掂量。

陈立冬戴上耳机,耳麦里的电流声刺得耳膜发疼。他看着脚本上的黑体字,喉咙像塞了团滚烫的棉花:“喂……是张翠花吗?我这里是……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停!”王讲师一脚踹在桌腿上,“没吃饭?!要像冰锥扎人!想想你欠的债!想想秀娟要是知道你在这儿等死!”

秀娟的名字像针一样扎进心脏。陈立冬猛地抬头,视线里浮起一层黑雾,重金属中毒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他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想起催债人踹门的巨响,想起母亲病床前的白发,声音陡然冷硬起来:“张翠花!你的身份证在昆明注册的手机号,涉嫌洗钱230万!现在命令你立刻关掉电视,不许告诉任何人——这是涉密案件!”

“我没有啊……”小王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老伴瘫痪在床,哪有闲钱洗钱……”陈立冬的手指不受控地痉挛,脚本上的下一句是“再不配合就拘留你儿子”。他闭了闭眼,仿佛看见秀娟抱着病秧秧的自己,在出租屋里啃馒头的模样,声音里突然掺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先找儿女问问,是不是他们用了你的身份证……”

“砰!”橡胶棍狠狠砸在他后背上。陈立冬扑在键盘上,嘴角磕出了血。“废物!”阿彪揪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教你多少次!要断她后路!”王讲师蹲下来,用纸巾擦掉他嘴角的血,语气却比棍子更冷:“知道昨天那个业绩为零的去哪了吗?被卖到妙瓦底挖矿了,腿已经断了。”

下午三点,实战开始。系统自动分配的第一个号码归属贵州遵义,备注栏写着“68岁,独居,退休金3200元”。陈立冬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抖了三分钟,直到阿彪的影子罩住他才按下通话键。“嘟……嘟……”忙音像锤子敲在太阳穴上,每一声都伴随着胃部的抽搐。

“喂?哪个?”苍老的女声带着浓重的贵州口音,背景里传来孩童的哭闹声。“这里是遵义市通信管理局,您的手机号涉嫌发送诈骗短信。”陈立冬的声音在发抖,脚本提示他接下来要谎称“案件已移交经侦支队”。“不可能哦,我孙儿才五岁,拿我手机看动画片……”老人急得声音发颤,“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

陈立冬的喉咙突然哽住。他想起母亲当年也是这样,对着诈骗电话反复辩解,直到骗子说“要抓你儿子”才慌了神。“您……您先把手机密码改一下,别给陌生人转账……”他鬼使神差地说道,耳麦里突然传来阿彪的低喝:“让她按9转人工!”

后脑勺骤然传来剧痛。陈立冬眼前一黑,橡胶棍的力道比上午重了三倍,他甚至能听见颅骨嗡鸣的声音。“具体情况需转接经侦支队核查,按9键!”他咬着牙吼出来,眼泪混着冷汗砸在键盘上。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轻微的按键声,随后被系统自动转接——陈立冬知道,二线的“李警官”会用伪造的逮捕令,榨干老人那点微薄的退休金。

下班铃在凌晨零点半响起时,陈立冬的业绩栏还是零。晚餐只有一个发霉的馒头和半碗飘着油星的菜汤,他啃了两口就吐了,胃酸灼烧着食道,和后背的伤痛绞在一起。宿舍里的铁架床挤了十二个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有人在偷偷哭,被监工听见后,走廊里立刻传来皮带抽打的声音和求饶声。

陈立冬躺在上铺,摸着后脑勺迅速肿起的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光从铁窗缝里漏进来,照在对面墙上的刻痕上——那是前人留下的求救信号,被划得歪歪扭扭。他想起今天骗走老人钱的自己,想起母亲临终的眼神,突然捂住嘴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呛得他眼泪直流。

凌晨三点,他借着窗外的探照灯光,在裤腰内侧偷偷划了道新的刻痕。这是来这里的第七天,他已经学会了用冰冷的语气恐吓老人,学会了在被打时咬紧牙关不吭声,学会了把良知埋进心底最深处。但每当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个贵州老人的脸,和母亲的脸渐渐重叠在一起。

铁架床突然吱呀一声,下铺的小王凑上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刚才听监工说,完不成月绩就卖去缅甸军方的矿场……”陈立冬没有说话,只是把那瓶藏在鞋底的保肝药摸出来,倒出一粒塞进嘴里。药片在舌头上化开,苦涩的味道漫过喉咙,像吞了一口滚烫的铁水。

他知道,自己正在变成曾经最恨的魔鬼。但只要活着,只要还能攒够所谓的“赎金”,或许还有机会见到秀娟。这个念头像根毒刺,扎在腐烂的心脏上,逼着他在地狱里继续匍匐前行。窗外的机枪又转动起来,探照灯扫过他苍白的脸,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个正在被撕裂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