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轿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车头那面小小的星条旗在满是硝烟的风中猎猎作响。
济南城的城门楼子已经近在眼前。
比起一路上的荒凉和死寂,城门口却是另一番令人窒息的喧嚣。
日军的工事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路中间,沙袋堆得老高,上面架着歪把子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像毒蛇的信子,随时准备吞噬生命。
“八嘎!排队!统统排队!”
几个满脸横肉的日本兵端着刺刀,像赶牲口一样驱赶着进城的百姓。
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稍微走得慢了点,就被一枪托砸在后背上,当场喷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旁边的妻儿哭喊着去扶,却被另一个鬼子一脚踹翻,引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这就是现在的济南府,曾经的繁华省城,如今的人间地狱。
王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坐稳了,拿出你美国贵妇的派头来。”王昆目视前方,声音低沉而冷硬,“在这个鬼地方,你的脸,比我的枪好使。”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摘下墨镜,理了理那头耀眼的金发,原本有些紧张的眼神瞬间变得傲慢而冷漠。
车子缓缓驶向关卡。
“停车!什么的干活!”
一个背着指挥刀的日军曹长,看到有车过来,立刻带着两个兵冲了上来,那架势恨不得把车给拆了。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车头那面美国国旗,再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副驾驶上那个金发碧眼、气质高贵的洋女人时。
那张原本狰狞扭曲的脸,就像是变戏法一样,瞬间僵住了。
紧接着,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那股子凶神恶煞的劲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作呕的谄媚和卑微。
“啊!是美国的朋友!”
曹长没等王昆说话,就先一步挥手让手下把枪放下。
然后挺直腰板,居然还是标准地敬了个礼,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对不起!打扰了!请!请进!”
甚至连例行的检查都免了,直接让人搬开了沉重的拒马。
凯瑟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连车窗都没摇下来,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
那副目中无人的姿态,仿佛眼前的不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而是一群看门的野狗。
王昆一脚油门,轿车畅通无阻地驶入了济南城。
后视镜里,那个刚才还拿枪托砸中国人的鬼子曹长,还在对着远去的车尾灯鞠躬。
“真是讽刺啊……”
王昆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在咱们自己的土地上,国人活得像狗,洋人反倒成了主子。
这世道,真他妈的是烂透了。”
车子驶入城内,那股子血腥味瞬间变得浓烈起来。
街道两旁,到处都是被烧毁的店铺和民房,断壁残垣还在冒着黑烟。
曾经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如今只有一队队巡逻的日军在横冲直撞。
偶尔能看到几个缩着脖子赶路的百姓,也是一脸的麻木和恐惧,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往巷子里钻。
“上帝啊……”
凯瑟琳突然捂住了嘴,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
只见前方的电线杆上,赫然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些人头面目全非,有的被割去了耳朵和鼻子,有的甚至被挖去了双眼,在风中晃晃荡荡,死不瞑目。
那是被日军残忍杀害的无辜平民!
这是示威,是恐吓,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王昆的瞳孔猛地收缩,脑海中的【战场雷达】瞬间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猩红。
周围几百米内,全是代表敌人的红点,密密麻麻像一群吸血的蚂蟥。
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他想停下车,从空间里掏出那挺捷克式机枪,就在这大街上跟这帮畜生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王……”凯瑟琳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杀气,她有些害怕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王昆的手臂。
“别冲动……求你……”
那冰凉的触感,让王昆从暴怒的边缘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
不行。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只有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子?
这次来,是为了买机器,是为了建兵工厂。
只有把工业搞起来,造出更多的枪更多的炮,才能真正把这帮强盗赶出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
王昆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脚下油门却踩得更深了。
他不想再看这满城的惨状,他怕自己再看一眼,真的会忍不住动手。
……
穿过满目疮痍的老城区,车子驶入了商埠区。
这里是各国领事馆和洋行聚集的地方,也是城里唯一的“安全孤岛”。
几道铁丝网和沙袋墙,将这里与外面的地狱隔绝开来。
英国饭店的大门口,穿着红制服的阿三门童殷勤地拉开车门。
旋转门内金碧辉煌,流淌着悠扬的钢琴曲,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香水的味道。
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王昆挽着凯瑟琳的手臂,走进了大堂。
他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虽然身材高大挺拔,但那张东方面孔在这里依然显得格格不入。
大堂里的沙发上,坐着不少洋人,有商人、有外交官,也有避难的传教士。
他们手里端着高脚杯谈笑风生,仿佛城外那些被屠杀的生命,跟他们毫无关系。
“听说了吗?常总司令的北伐军,主力已经绕过济南,继续北上了。”
“哦?那个‘光头’还是挺识时务的嘛。知道跟大日本帝国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
“哈哈,中国人嘛,最擅长的就是忍耐和退让。
看来咱们在济南的生意,暂时是受不到太大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