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承乾宫灯验之日,借机默记宫门戌、亥时守卫人数、换防间隙。后续自有接应。阅后即焚。”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但“承乾宫灯验”几个字,已将其与其其格即将进行的公务紧密挂钩。“默记守卫布防”,这是窥探宫禁机密的大罪!而“后续自有接应”,则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仿佛其其格早已是“暗香会”安插在宫中的一枚暗棋,正在执行一项长期任务。
这道指令,篇幅短小,信息量却巨大,且极其恶毒。它不需要其其格真的去做,只要这封信在她查验宫灯时“被发现”,那么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为何指令偏偏指定在查验宫灯时?为何是承乾宫附近的守卫布防?这看似巧合的关联,在“人赃并获”的当下,会形成多么强大的、指向其其格的“证据链”!
年世兰写罢,放下笔,仔细端详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冷光。她将其递给辛奴。“用同样的法子处理,做旧,务求看不出新近书写的痕迹。然后,塞入那套琉璃宫灯中,最大、最显眼的那一盏,底座夹层之内。要确保其其格在例行检查时,轻易发现不了,但若有人‘指引’或仔细探查,则必能找出。”
“奴婢明白。”辛奴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小心处理起来。
“还有,”年世兰补充道,语气如同在布置一场战役,“让我们收买的那个承乾宫小宫女,在其其格查验宫灯,即将接近那盏目标宫灯,或者已经开始仔细端详时,‘适时’地失手打翻茶盏、或者撞到灯架,总之,要制造足够引人注目的混乱。务必让当时在场的、其他宫苑派来协同办事的宫女太监,或者内务府的陪同人员,都‘亲眼目睹’其其格从混乱中、或是在随后更仔细的检查中,从那盏宫灯的隐秘处,取出了这封要命的信!”
她要的不是私下密告,而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完成这场“人赃并获”的戏码!要让消息如同野火般瞬间传遍六宫,让皇帝想压都压不住!唯有如此,才能将其其格彻底钉死,才能让皇帝的信任瞬间崩塌,才能让这“暗香会”的阴魂再次笼罩宫闱,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辛奴将所有细节牢记于心,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安排。押运、放置、制造混乱、引导发现……每一环都会安排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年世兰看着辛奴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沉稳依旧,却仿佛带着一丝肃杀之气。她缓缓坐回椅子上,端起旁边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战栗,却奇异地让她沸腾的杀意稍微冷却。
构陷一个并未直接与她为敌、甚至某种程度上同样是被皇帝利用的年轻郡主,她心中并无多少道德的负担。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仁慈和愧疚是奢侈品,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其其格要怪,就怪自己不该被皇帝选中,不该挡在她年世兰重掌权力的道路上,不该……拥有那份她曾经也拥有过、如今却失去的、看似纯粹的“恩宠”。
“要动手,就务必一击致命,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年世兰对着空寂的大殿,轻声自语,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最后的心理铺垫。
釜底抽薪,毒计已如张满的弓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年世兰要用其其格的鲜血和前途,来祭奠自己失去的权柄,来宣告她年世兰,即便跌落谷底,也依旧拥有将任何人拖入地狱的能力!她要让皇帝知道,他扶植起来的平衡棋子,在她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殿内,只剩下她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以及那盆“金缕衣”菊花,在秋阳下静静绽放着冰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