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炎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份报告纸页上,钉在那几行黑色的、冰冷的宋体字诊断结论上。那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临床诊断:持续性植物状态(植物人)”
“备注:患者脑波活动异常活跃,远超正常植物人水平,波动模式复杂无法解析,疑似存在高度活跃但无法与外界交互的未知意识活动。生命体征依靠维生系统维持平稳,但无任何外界感知反应。”
植物人……
清羽……变成了植物人……
轰!
仿佛整个世界的基石在脚下崩塌。雷炎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彻底冻结,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声,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那份报告上黑白分明的、残酷的字眼。
植物人……那个会用流血的手指为他画地图、会用童年的声音哼唱童谣救他、他拼尽一切想要守护的妹妹……变成了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那南极冰层下,主机接口处,她最后睁开的、充满决绝眼神的眼睛,那用鲜血绘制的图谱,那引导他输入童谣密码的微弱意识……难道……难道都是他濒死前的幻觉吗?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她……她最后明明……醒了……她引导了我……她……”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老枪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无力感,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雷炎的肩膀,却又无力地垂下,“生命体征很微弱,全靠最先进的维生系统维持着。但奇怪的是,她的脑波……活跃得吓人,连国内最顶尖的神经学专家都解释不了,说那不像普通的植物人脑波,更像是……像是……”
老枪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最终用一种带着敬畏与恐惧的语气低声道:“……像是在做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极度激烈的梦。”
永远无法醒来的梦……
雷炎猛地想起了系统最后的提示,想起了那所谓的“永恒防火墙”!
难道……是因为她的部分意识,真的被固化成了那个禁锢零号的“锁芯”,永远地留在了那片虚无的数据坟墓之中,镇守着那个恶魔吗?所以她的身体,只剩下了一个无法醒来的空壳,而她的灵魂,却在另一个维度进行着永无止境的战斗?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了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他无力地松开了死死撑着床面的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般,重重地瘫倒回床上,目光彻底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那片洁白得令人绝望的天花板。巨大的悲伤和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他,让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还有……你自己。”老枪的声音将他从痛苦的漩涡边缘勉强拉回了一丝现实,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仿佛在宣读一份判决书。他拿起床头柜上的另一份检查报告,递到雷炎面前,上面清晰地罗列着各种触目惊心的数据:
“机体呈现急剧加速衰老特征,生理年龄评估超过50岁。”
“神经传导速度及肌肉组织强度存在不可逆损伤,基础体能及神经反应速度永久性下降至基准线30%以下。”
“基因序列发现多处不稳定突变,潜在风险未知,需长期监测。”
雷炎缓缓地、如同慢动作般抬起那只布满皱纹、苍白无力、属于一个老人的手,颤抖着摸了摸自己已然变得灰白、干枯如草的发丝,又抚上自己眼角、额头上深刻如刀刻的皱纹。
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苦涩到了极点的笑容。
加速衰老……机能退化……基因突变……
这就是使用那支“原始觉醒剂”、透支生命换取力量的最终代价吗?
他用青春、用健康、用未来,换来了妹妹的“生存”,和世界的“暂时安宁”。
却永远地……失去了她。
也永远地……失去了曾经的自己。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冰冷的“嘀……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无情地回响,一下,一下,敲打着两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鸟儿在枝头鸣叫,充满了生机。
但这片光明与温暖,却再也照不进雷炎那一片荒芜、冰冷、遍布裂痕的内心。
南极的寒冰已然远去。
但另一场无声的、漫长的、或许更加残酷的冰封,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