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得天衣无缝,将一切都推给了自然,推给了风。
萧夜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继续追问。他转动轮椅,来到书案前,指了指上面放着的一块其貌不扬的黑色金属。
“王管事说,王妃在寻天外陨铁。”
“是啊。”柳惊鸿走过去,拿起那块金属掂了掂,入手极沉,质地冰冷,“我前几日做了个梦,梦见有神仙说我戾气太重,需要用天上的星星磨一磨性子。这不,就让王管事去找了。”
这番鬼话,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萧夜澜静静地看着她表演,也不戳破,只是道:“神仙托梦,倒也新奇。只是这东西,凡火不熔,凡铁难刻,王妃想用它来磨性子,怕是有些难。”
“难才有意思。”柳惊鸿将陨铁放下,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懂得珍惜。”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像一盘无声的棋局,两人隔着一张书案,无声地落着子。
许久,萧夜澜忽然开口,语气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调子。
“城南有个铁匠,姓古,脾气跟他的姓一样古怪。据说他祖上曾是前朝的铸剑大师,手里有些不外传的绝活。整个京城,若说还有谁能摆弄这块‘天上的星星’,或许只有他了。”
柳惊鸿的眼睫微微一动。
她知道,这是萧夜澜抛出的饵。
王管事找不到的人,他轻而易举地就指了出来。他这是在告诉她:你的底牌,我看得到。你找不到的门路,我能给你。但这条路,是我指的,路上有什么,你得自己走下去看看。
这是一个阳谋。她若不用这个古铁匠,伪造帅印的计划就会被拖延,甚至搁浅。她若用了,就等于将自己下一步的动作,直接暴露在了萧夜澜的眼皮底下。这个古铁匠,必然是萧夜澜的人,或者,会立刻成为萧夜澜的人。
好一招请君入瓮。
柳惊鸿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她俯下身,双手撑在书案上,凑近萧夜澜,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王爷对我,可真好。”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魅惑的沙哑,“又是给我批银子,又是为我寻工匠。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对我情根深种了呢。”
她吐气如兰,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刺入他的眼底,想从那片深海中,看出一丝波澜。
萧夜澜的眸色深了深,却依旧稳如磐石。他没有后退,任由她近在咫尺的挑衅,只是缓缓抬起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耳边的一缕碎发。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暧昧,眼神却冷得像冰。
“王妃的性子,的确需要磨一磨。”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本王只是怕你这块璞玉,还没磨出光彩,就先把自己磕碎了。”
他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触感。
“毕竟,你还是本王的王妃。你若是碎了,本王脸上,也无光。”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动轮椅,重新望向窗外那片摇曳的竹林,留下一个孤冷而决绝的背影。
柳惊鸿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她看着萧夜澜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块冰冷的陨铁,心中第一次对这个男人,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忌惮。
他不是在看戏,他已经亲自下场,成了她的对手,甚至……是她的棋手。
这个姓古的铁匠,是虎穴,还是龙潭?她这一脚,到底该不该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