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车后,同样被那个伙计引着,径直走进了福伯所在的那个雅间。
布帘落下,隔绝了绿萼的视线。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两个人影在布帘上晃动,似乎在低声交谈。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绿萼蹲在树后,腿都麻了,却一动也不敢动。她牢牢记着柳惊鸿的吩咐,只用眼睛看,将那个华服男子的样貌、衣着、甚至连他腰带上玉佩的纹样,都死死刻在脑子里。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布帘掀开,那个华服男子率先走了出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出门时,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冷漠。随后,他便上了马车,迅速离去。
福伯又在里面多待了一会儿,才独自走了出来。他付了茶钱,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老仆模样,顺着原路返回。
直到福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城门的方向,绿萼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僵了。她不敢耽搁,立刻抄小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王府。
当她气喘吁吁地冲进小院时,柳惊鸿正站在药圃前,修剪着一株白芷的枯叶,仿佛已经等了许久。
“小姐!”绿萼冲过去,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回来了?喝口水,慢慢说。”柳惊鸿递给她一杯温水,语气平静。
绿萼咕咚咕咚将水喝完,才抹了把嘴,急切地开口:“小姐,我跟上了!福伯他……他真的去见人了!”
她将自己一路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全部复述了一遍,尤其是对那个华服男子的描述,更是说得格外详细。
“……那人穿着宝蓝色的袍子,腰上是白玉带,手里还拿着一把玉骨扇,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对了,”绿萼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细节,眼睛一亮,“他的扇坠,是一块小小的狼牙!”
柳惊鸿正在听着,原本平静的脸上,在听到“狼牙扇坠”四个字时,修剪花枝的手猛地一顿。
京城之中,出身显贵又喜欢用狼牙做配饰的,屈指可数。而既符合这个特征,又会与七皇子府的管家在城外秘密会面的……
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小姐,您知道那人是谁?”绿萼看她的神情,便知有了答案。
柳惊鸿缓缓放下手中的剪刀,转过身来。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却驱不散她眼底深处那一片冰冷的寒意。
“何霖。”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太子萧景辰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东宫詹事府的少詹事。”
绿萼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巴。
福伯见的,竟然是太子的人!
柳惊鸿的目光越过庭院,望向主院的方向,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她一直以为,福伯是萧夜澜的人,是萧夜澜用来监视她、试探她的工具。所以她设下这个局,是为了引出萧夜澜的暗线,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可现在看来,她错了。
这条藏在王府最深处的毒蛇,根本不是萧夜澜养的。
太子萧景辰的手,已经越过朝堂,越过所有人的耳目,悄无声息地伸进了他这个残废七弟的后院,并且,掌控了府里权力最大的管家。
他想做什么?仅仅是监视?还是说,福伯这些年来的“忠心耿耿”,都只是演给萧夜澜看的一场戏?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柳惊鸿的心底升起。
这座看似平静的七皇子府,哪里是什么斗兽场,分明是一个早已被敌人挖空了地基的、摇摇欲坠的危楼。而她和萧夜澜,就是住在这危楼里,却对脚下的深渊一无所知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