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那杯滚烫的豆浆,从她僵硬的手中滑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摔得粉碎。乳白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像一朵绝望的花。
王姐的表情,在短短的一秒钟内,完成了一场堪称“史诗级”的蜕变。它经历了从“惬意”到“惊愕”,再到“恐慌”,最后,越过“愤怒”,跳过“悲伤”,直接定格在了一种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彻底“麻木”的状态。
她甚至连站起来,去现场确认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是缓缓地、无比沉重地坐回到椅子上,感觉身体瞬间被掏空,仿佛连灵魂都跟着那杯豆浆一起,碎了一地。
‘又来?’
‘还有完没完了?’
‘我们这疗养院到底是休养圣地,还是什么神仙下凡、渡劫飞升的中转站啊?这KpI,阎王爷来了都扛不住啊!’
当李梅哭丧着脸,连滚带爬地跑回报到处,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王姐......王姐......杜爷爷他......他留了张纸条也跑了”的时候。
王姐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皮,用一种看破红尘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然后缓缓拉开了办公桌最
她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沓早已打印好的、崭新的A4纸。
那沓纸的最上面,赫然印着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关于我院休养人员xx同志于x年x月x日x时x分擅自离院的情况报告》。
她熟练地翻到了印有“杜家胜”名字的那一页,拿出笔,以一种令人心疼的、行云流水般的熟练度,在日期和时间栏上,填上了今天的日期。在“具体时间”一栏,她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不详”两个大字。
然后,她拿起桌上的红色印泥,打开盖子,将自己的私章在上面重重地按了按,再“啪”的一声,盖在了报告人签名的位置。紧接着,她从旁边一个上了锁的盒子里,取出了那个代表着疗养院最高权力的公章,“砰”的一声,也盖了下去。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仿佛已经演练了成千上万遍。
“行了,别嚎了,天塌不下来。”她将盖好章的报告单,连同那张写着“回家”的纸条,一起递给了已经看傻了的李梅,“送去院长办公室。记住,走员工通道,别从大门走,外面那帮跟苍蝇似的记者,说不定还在哪个角落里蹲着呢。”
........................................
院长办公室。
张海青院长看着桌上那份熟悉的、制式统一的报告单,和他旁边那张苍劲有力的“回家”二字,长长地、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表情,比王姐还要麻木,甚至多了一丝解脱般的空洞。
他连监控都懒得去查了。他知道,能用这种方式悄无声息离开的,监控里绝对什么都拍不到。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一个辛辛苦苦种了一辈子白菜的老农,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家的菜地,不是被猪拱了,而是他妈的直接连着一片储量惊人的世界级金矿。
每天都有人开着挖掘机、带着勘探队来挖宝,你拦都拦不住。
惊喜吗?
不,只有惊吓。是那种随时可能因为保护不力而被矿主砍头的惊吓。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在老式的拨号盘上熟练地转动着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用一种比AI语音还要没有感情波动的语调,向上级单位汇报。
“喂,是‘老兵专案组’吗?张远组长在吗?”
“我是水城荣复军人疗养院的张海青。”
“是的,又出事了。”
“杜家胜老爷子。对,就是你们上次发来的那份‘最高优先级关注名单’上,排在第三位的那个。就是那个跟孙秉文老爷子关系最好的。”
“是的,一个人走的,也留了纸条,写的还是‘回家’。”
“具体时间......不详。”
电话那头的张远组长,在听完这一连串熟悉的汇报后,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张海青能清晰地听到,听筒里先是传来了一声无比清晰的、仿佛是某人因为血压瞬间飙升而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紧接着,是茶杯重重摔碎在地的脆响,和一阵椅子被带倒、文件散落一地的手忙脚乱的嘈杂。
过了许久,张远那疲惫到极点,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和哀求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他似乎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张海h青:
“老张啊......我的张大院长......你老实告诉我......你那儿......你那个人才辈出的宝地......到底还住了多少尊这样的大神?”
张海青听着这个问题,那张麻木如同面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比窦娥还冤的委屈。
他缓缓转过头,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望着窗外那片看似宁静祥和的院落,感觉自己的眼眶一热,两行辛酸的老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他妈怎么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