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就是这里了，王前辈。”洞口，道童长青声音带着揶揄。
“您老人家先忍忍，玄霄师兄就在里面等您呢。”
紧随其后的，是苍老憋屈的声音。中气不足，却火气十足。
“哼！老头子我一把年纪，被你们三一门关了大半个月，骨头都快锈穿了！”
“现在又把我拎到这鸟不拉屎的山洞来？那小子想通了，良心发现，要放我走了？！”
声音的主人，鬼手王耀祖。
他被水云、澄真拿住炁脉，押回三一门。软禁在偏僻院落，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不放人。
此刻衣衫换过，面色依旧苍白，气息虚浮。显然之前与李玄霄一战的伤，加上被擒后郁结于心，让他状态极差。
长青嘿嘿一笑：“王前辈说笑了，玄霄师兄找您，自然有要事相商。”
王耀祖啐了一口：“要事？他娘的，老子现在废人，能有什么要事？再说了，我没多少日子活了，你们三一门就不怕我死在这里，惹一身骚？到时候全性那帮疯子找上门，够你们喝一壶的！”
他嘴上骂骂咧咧，脚步却没停。跟着长青走进洞穴。
山洞内光线昏暗，空气阴凉潮湿。一股腐朽泥土混着水汽的味道。隐约有水滴声从深处传来，滴答、滴答，在寂静中回响。
一进来，王耀祖就看见了盘膝坐在石台上的李玄霄。
李玄霄闭着眼，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洞穴阴影融为一体。
“喂！小子！”王耀祖没好气地喊道，“把我叫来干什么？有屁快放！老子没工夫跟你耗！”
他心里憋着火。想他鬼手王纵横江湖大半辈子，名声不咋地，但也算个人物。
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被毛头小子打成重伤不说，还被当成俘虏关押。
奇耻大辱！
他动过自绝经脉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就这么死了，太便宜这小子了！
石台上，李玄霄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眸子清澈深邃，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理会王耀祖的叫嚣。
目光平静落在他身上，仿佛审视一件物品。
“王前辈，别来无恙？”李玄霄语气平淡。
“好得很！”王耀祖没好气回怼，“托你的福，死不了，也活不好！”
李玄霄嘴角微不可查勾了勾，似乎觉得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
他没再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
“王前辈，我很好奇。”李玄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起来。
“之前在山下，我与李慕玄师弟交手。在他身上，感知到一缕与你十分相似的炁息。”
“虽然微弱，隐晦。但我不会认错。”
“那是‘倒转八方’的炁息流转特征。”
“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轰！
如同平地惊雷！
王耀祖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
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惊骇绝望地看着李玄霄。
嘴巴张了张，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小子……他怎么会知道？！
李慕玄身上的“倒转八方”气息，是他三年前留下的印记！
是他传授功法的凭证！
这门功夫诡异刁钻，气息运转方式独树一帜，外人极难察觉，更别说精准判断！
而且，李慕玄那小子，明明答应过他，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师承！
这李玄霄，究竟怎么看出来的？！
难道……仅仅凭着那次短暂交手，就洞悉了“倒转八方”的部分奥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耀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不可思议之事。
看着王耀祖失魂落魄的样子，李玄霄心中了然。
看来，之前的猜测没错。
李慕玄那小子身上的异常气息，果然和这鬼手王有关。
“看来，我没猜错。”李玄霄淡淡道。
王耀祖猛地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着李玄霄，干涩地开口：“你……你想怎么样？”
事已至此，再隐瞒没有意义了。
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颓然无奈。
他简略说了当年如何遇到李慕玄，如何见其根骨奇佳，又玩心太重，不肯走正道。
于是动了心思，将“倒转八方”传授给他。
并叮嘱其隐瞒师承，希望他将来能将此术发扬光大。
“……那小子，天赋是真好，可惜心思太活泛，性子又跳脱。我本想让他沉淀几年，再去敲打敲打，没想到……”王耀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没想到，他能拜入三一门，更没想到，会被你发现……”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小子，这事跟三一门没关系，也跟李慕玄没关系。是我老糊涂了，看走了眼。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你，别为难那孩子，他……”
“我对追究这些没兴趣。”
李玄霄打断了他。
王耀祖一愣。
李玄霄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
“我找你来，是想跟你探讨一下‘倒转八方’这门绝技。”
“什么？”王耀祖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探讨？‘倒转八方’？”
李玄霄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没错。我对这门功夫很感兴趣。”
王耀祖先是愕然，随即像是听到天大笑话，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咳嗽都顾不上了。
“哈哈哈哈！小子，你没搞错吧？你要学我的‘倒转八方’？！”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李玄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可是三一门天才弟子！身负《逆生三重》这等直指仙道的绝学！我的‘倒转八方’算什么？旁门左道杂耍把戏，登不得大雅之堂！”
“你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要来学我这羊肠小道？脑子进水了，还是修行太容易，想找点乐子？”
他觉得李玄霄的想法荒谬绝伦！
《逆生三重》是什么？异人界最顶尖功法之一！练到高深处，肉身炁化，近乎不死不灭！
而他的“倒转八方”呢？充其量就是控制力场的奇技淫巧，用来偷鸡摸狗、打架阴人还行。跟《逆生三重》比起来，萤火与皓月之别！
这小子，放着神功不练，居然对他的杂耍把戏感兴趣？暴殄天物！
李玄霄没有笑，神色依旧平静。
他看着王耀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我看来，万法归宗，皆为‘炁’用。”
“无论是《逆生三重》，还是‘倒转八方’，本质上，都是对‘炁’、对‘道’的不同理解和运用方式。”
“《逆生三重》炼己身，求内在极致纯粹与强大。”
“‘倒转八方’控外场，玩力量挪移与颠倒。”
“它们各有侧重，各有玄妙。”
李玄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有星辰在其中流转。
“我辈修士，求长生久视，超脱飞升，那虚无缥缈的‘仙’。”
“那我便要——”
他语气一顿，一股睥睨天下气势油然而生！
“炼百家铜，熬千种金，熔万般法，铸我登仙之梯！”
“任何对我有用的东西，无论是正是邪，高深还是浅薄，我都要学！都要懂！都要将其化为我道途上的资粮！”
“只为——证道！”
“证我自己的道！”
石破天惊！
王耀祖脸上笑容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震撼！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少年，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炼百铜，熬千金，铸登仙妙法……好大的口气！好狂的野心！
这小子，不仅仅想修炼《逆生三重》。他竟然想……融合万法，开创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天之路？！
疯子！这绝对是疯子！
但不知为何，看着李玄霄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听着他那掷地有声的话语，王耀祖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仿佛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可能。一个超越了门派之见、功法之别的，更加广阔、更加波澜壮阔的修行世界！
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他的眼界，他的气魄，竟然已经超越了自己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江湖！
王耀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活了这么多年，自诩见多识广。
什么天才妖孽没见过？但像李玄霄这样的……怪物，他第一次见！
就在王耀祖心神激荡之际，李玄霄突然动了。
“王前辈，口说无凭。”他一步上前，毫无征兆伸出手。
“不如，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