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把笔收进本子，合上纸页。窗外天色已经全黑，风从门缝挤进来，油灯的火苗偏了一下。他没动，盯着桌面看了两秒，起身走出去。
堂屋里饭刚吃完，碗筷还在桌上。母亲在灶间洗锅，妹妹蹲在门槛玩石子，二哥靠墙站着抽烟。大哥坐在桌边翻账本，听见脚步声抬头。
“事说完了？”大哥问。
“说完了。”林烨应了一声，“材料清单我写好了，明早你去供销社问问价。轴承的事，我去找工程师确认。”
大哥点头，把账本推到一边，“人情我都打点过了，只要手续齐，问题不大。”
林烨嗯了声，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布包，打开检查了一遍——图纸、申请表、公章都在。他拉好布袋口，系紧绳子。
“早点去，早点回。”母亲从灶间探出身，“办事别急。”
“知道。”林烨说完，推门出去。
街上安静，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他走路很快，肩膀挺直。手里提着布包，指节因用力有些发白。
第二天上午九点，县工业办办事大厅。
林烨排了二十分钟队，轮到他时把材料递进窗口。办事员四十多岁，穿灰衬衫，袖口卷到小臂，低头翻了几页，眉头皱起来。
“这申请要上级批文。”他说。
林烨一愣，“以前没这个要求。”
“现在有了。”办事员把材料推出来，“补上批文再来交。”
“我们只是进口几个零件，不是整机。”林烨声音没高也没低，“起重机底座用的轴承和钢丝绳，都是标准件。”
“规定就是规定。”办事员不再抬头，“没有批文，不受理。”
林烨没争，伸手把材料收回布包，转身离开。
走廊尽头有扇小窗，阳光照进来一段地板。他站在光里，手伸进衣兜，摸出一块黑色小方块——系统终端。指尖在表面划了三下，界面弹出。
【任务状态：正常】
【审批流程检测中……】
【异常节点锁定：工业办非主管权限介入】
【关联资金流向：王记施工队，近三日向两名干部账户转账共计八百元】
林烨盯着那行字，手指收紧。
他关掉界面，把终端放回口袋，转身走回办公室。
下午两点，县城南街茶摊。
几张木桌摆在屋檐下，几个工人围坐喝茶。林烨坐在角落，端着一杯水，耳朵听着四周。
“听说林家要搞机器？”一个泥瓦匠说，“以后咱们都闲着？”
“可不是。”旁边人接话，“他们自己省力气，让我们喝西北风？”
“老祖宗传的手艺，被他一句话就废了。”
“我有个亲戚在医院工地干过，说林烨那人做事狠，不让歇，也不让慢。现在又要上机器，这不是逼人走绝路？”
林烨没动，把每句话记在心里。
他起身离开，一路走到修车铺。老板正在焊铁架，看见他点头打招呼。
“听说你们也在传？”林烨直接问。
“外面都这么说。”老板停下焊枪，“机器一来，人工就没活路了。”
“可我们棚户区项目的时候，用工比别人多了十五个。”林烨说，“抬水泥的人少了，但打地基、搭架子、运料的人多了。活更细，钱也分得更匀。”
老板擦了擦脸，“话是这么讲，可别人不这么听。”
林烨点头，“我知道。”
他回到办公室时，二哥已经在里面了。门半开着，二哥站在桌前，手里捏着一张纸，脸色发红。
“你看看这个！”他把纸拍在桌上。
是张传单，油墨印的字：**“林家建设背叛乡亲，引进洋机器，工人即将下岗！谁养活你，你就砸谁饭碗！”**
林烨拿起传单，从头看到尾。看完后，双手抓住两边，撕成两半，再撕，扔进旁边的炉膛。火苗窜了一下，纸角卷曲变黑。
“王记干的。”二哥咬牙，“他们不敢当面比，只会背后捅刀！”
林烨没说话，走到墙边拉开抽屉，拿出一叠数据表。他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数字。
“这是棚户区项目记录。”他说，“我们每天人均砌砖三百八十块。如果用提升装置，体力消耗降四成，但总用工人数增加百分之十五。因为工序多了，需要人操作、看守、维护。”
二哥凑近看，“真的？”
“每一项都有工时记录。”林烨说，“机械化不是让人下岗，是让人少扛、少爬、少受伤。老李那次扭伤，要是有吊臂，他不会躺二十天。”
二哥沉默下来。
“他们想乱我们的心。”林烨看着他，“我们一乱，他们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