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消失在村口拐角,林烨才慢慢松开一直绷着的肩膀。他站在自家院里,手扶着门框,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三天没合眼,耳朵里还响着铁锹刮土的声音,脑子里一遍遍过着昨天富商蹲在坑边看防水层时的每一个表情。
“三儿!”母亲从灶房探出头,“汤
他应了一声,脚却像钉在地上。直到二哥拍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低着头进了堂屋。
桌上摆着一个粗瓷碗,冒着白气。林烨坐下,刚拿起筷子,大哥就拎着个布包进来,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钱送来了。”大哥说,“一千块,一分不少。”
屋里一下子静了。
母亲赶紧擦了手过来,父亲也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攥着烟袋。几个人围到桌前,谁都没先动。还是母亲先开口:“打开看看?”
大哥解开布包,一叠叠票子整整齐齐码着,有大额的,也有零散的十块五块。最上面压着一张结算单,字迹工整,写着“东岭村新建宅院工程款”。
二哥伸手摸了摸那叠钱,笑了:“真厚啊……这要是换成粮票,能拉一板车。”
没人接话。
林烨低头吃面,热汤滑进喉咙,身子才一点点暖回来。他没碰钱,而是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本子,翻开一页,开始算。
“红砖三百块,每块两毛八,八十四块。”
“石灰五百斤,一斤三分,十五块。”
“油毡纸两卷,供销社批价,四十六块。”
“工人九个,干了十二天,按双工算,每人每天一块二,总共……一百二十九块六。”
他一边念,一边写,笔尖沙沙响。最后停顿了一下,写下总数:“支出三百一十七块六,净剩八百六十二块四。”
屋里的人都听着。二哥脸上的笑慢慢收了,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半天。
“你记得这么清?”他问。
“每一笔都是命。”林烨抬头,“少买一卷纸,防潮层就漏;少加一勺灰,墙就扛不住水汽。咱们不是碰运气做完的。”
大哥点点头:“是得算细。”
父亲忽然开口:“可谁让这些事都对上茬口,我心里清楚。”
这话轻,却像块石头落进水里。
二哥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搓着一张工业券的边角。那是他前些日子跑镇上换来的,当时还觉得是自己本事大,门路广。可现在想想,要不是林烨提前说要备料,要不是他半夜画图改方案,要不是他定下每道工序的时间节点,自己就算有十条路子,也拉不来救命的砖。
他想起下雨那天,所有人都想停工,是林烨第一个跳下坑去挖排水沟。
想起富商质疑时,别人慌了神,只有林烨拿笔画图,一句一句讲结构。
想起材料被扣,他不吵不闹,掏出几张票就解决了问题。
这些事,不是靠嘴皮子或者腿脚快就能办成的。
他把那张工业券轻轻放在桌上,声音不高,但屋里每个人都听清了:“三儿,这次……多亏了你。”
他顿了顿,像是要把话说稳:“要不是你撑着,中间随便哪一步走歪了,这活儿就得黄。我不瞎,我都看着。”
他又吸了口气,看向林烨:“以后我听你的,咱一起干。”
堂屋一下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