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的手还停在半空，掌心朝上，三根手指微微弯曲，像是捏着一根看不见的木条。屋里已经黑了，油灯灭了，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炕席边角轻轻掀动。
他没动，也没打算重新点灯。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刚灌进去的那些技巧还在往下沉，像沙子落水，一层一层地铺开。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单打独斗了。
院门“吱呀”响了一声。
有人推门进来，脚步沉，鞋底蹭着泥，在门槛外顿了三下，又一下，再一下。这是大哥的习惯，干了一天农活回来，总要把鞋底的土跺干净才肯进屋。
屋里没人说话。
大哥摸黑把锄头靠在墙角，铁头碰着砖，发出一声闷响。他喘了口气，坐到墙边的小凳上，手搭在膝盖上，粗声说：“三儿，你还没睡？”
“没。”林烨收回手，转过身，借着窗外照进来的一点月光看着大哥。
大哥低着头，两只手来回搓着，指节粗得像树根，裂口发白，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他不说话了，只是坐着，肩膀一起一伏，像是憋着什么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这两天……你们挣的钱，我都听说了。”
林烨没应声。
他知道大哥说的是什么。二哥接活的事在村里传开了，谁家漏雨、门框歪了，都来找他们兄弟俩。前天李家盖耳房，给了八块钱，昨天王家修灶台，也给了五块。这些事，大哥不可能不知道。
“我……我也不是非要挣大钱。”大哥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谁，“可咱家这房子，年年漏雨，以前是没本事修。现在你们能修别人的房，咋就不能修自家的？”
林烨心头一紧。
他听出来了。大哥不是眼红钱，也不是突然想改行，他是觉得愧疚。作为长子，守着这一大家子人，却连个遮风挡雨的房子都盖不起来，心里难受。
“你想学？”林烨问。
大哥猛地抬头，眼神直直地盯着他，嘴唇动了动：“我能跟你学手艺吗？我不怕累，力气有的是。”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红了脸，立刻低下头，手指攥得更紧了。
林烨没马上回答。他看着大哥那双手，粗糙、厚实，布满老茧和裂痕，那是常年握锄头留下的痕迹。这样的人，学手艺不会偷懒，只要教得清楚，一定能上手。
“当然能。”他说，“你想学，我就教。咱们自家的房子，迟早要翻新。你要是学会了，以后盖房、打梁、夯地基，全靠你撑起来。”
大哥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可我啥都不懂，连锯子都没拿过……”
“不懂可以学。”林烨打断他，“手艺这东西，不怕慢，就怕不动手。你现在愿意开始，就不晚。”
正说着，门口传来脚步声。
二哥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半块杂面饼，脸上还带着笑：“哟，大哥也开窍了？坐这儿商量啥呢？”
大哥一听，脸又涨红了，头垂得更低，手也不搓了，紧紧抠着裤缝。
林烨立刻接话：“大哥想学手艺，以后咱们三兄弟一起干。”
二哥愣了一下，咬了口饼，含糊地说：“真的？大哥你要来？”
“嗯。”大哥点点头，声音不大，但很稳，“我想通了。种地是一条路，可咱们家不能一辈子只靠那一亩三分地吃饭。你们能干出名堂，我也想试试。”
二哥笑了，把剩下的饼塞进嘴里，拍拍手：“行啊！大哥来了，咱就能接盖房的大活了！以前两个人搬料都费劲，现在你一上，扛木头、打地基全包你身上！”
大哥咧了咧嘴，没说话，但嘴角往上提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