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裂隙初现与苍穹喋血
青州大学的夏末，总带着一股黏稠的燥热。蝉鸣撕扯着空气，阳光透过繁茂的梧桐叶，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距离上次图书馆“书妖”事件平息已过去数月，校园恢复了表面的宁静，学生们穿梭在林荫道间，谈论着学业、八卦和即将到来的迎新晚会，仿佛那些惊心动魄的夜晚只是集体臆造的幻梦。
然而，对于历史系辅导员林守墨而言，这种宁静更像是一层薄冰，踩在上面，能清晰听到脚下暗流涌动的回响。
他靠在行政楼三楼自己那间狭小办公室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办公室里，一台老旧空调正卖力地吐着冷气，发出嗡嗡的噪音，却丝毫驱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沉重。电脑屏幕上，打开的学生成绩表格许久未曾滚动，反光的屏幕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和眼底那抹无法掩饰的疲惫。
几个月前，他与自称“暗渊”首领的师叔墨渊在郊区废弃工厂的那场决战，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心力。墨渊最终被他以天枢府秘传的“九霄引雷真诀”击中，肉身崩解，魂飞魄散——他亲眼所见，亲身所感。那是清理门户的决绝，也是斩断过去枷锁的惨痛代价。墨渊，他曾经敬仰的师叔，最终走向了毁灭与背叛的深渊，这本身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林守墨的心底。
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总是心神不宁。一种若有若无的压抑感，如同潮湿雨季提前到来的霉味，弥漫在空气里。卜卦的铜钱显示出的卦象总是晦暗不明，手机里他自行编写的占卜App也频繁抛出“错误代码”或意义混乱的谶语。这不是正常的干扰，而是一种……系统性的紊乱，仿佛某种更庞大、更黑暗的东西正在干扰着天地气机的正常运行。
他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保温杯，里面泡着浓度足以让咖啡因过敏者休克的浓茶。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需要这味道来提神，更需要它来压下心底那份越来越清晰的不安。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节奏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甚至有点莽撞。
“请进。”林守墨收敛心神，转过身。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陈昊，那个体育特长生，穿着一身运动短装，额头上还带着运动后的汗珠，脸上却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笑容。
“林老师！您找我？”陈昊嗓门洪亮，震得空调嗡嗡声都似乎小了些。他是林守墨最早接触并卷入这些超自然事件的学生，也是目前少数知晓他另一重身份的人之一。纯阳体质让他天生邪祟不侵，经历了数次险境后，这份体质似乎愈发旺盛，连带着他本人都像个小太阳，驱散着林守墨周遭不自觉散发的阴郁气息。
“嗯。”林守墨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最近……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陈昊一屁股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挠了挠头，一脸困惑：“不对劲？没有啊！吃得好睡得香，训练量都加了，教练还夸我状态猛呢！”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哦，对了，就是最近晚上睡觉总觉得有点燥热，盖不住被子，我还以为是天气原因。”
林守墨眼神微动。纯阳体质者对负面能量的感应或许不敏锐，但其体质本身就像一种指标。陈昊感觉到的“燥热”，可能并非完全源于天气，更像是环境中某种“阴”性能量在无形中刺激了他的“阳”气，使之被动亢奋。
“没事就好。”林守墨没有点破，只是叮嘱道，“最近晚上少在外面瞎逛，尤其是一些偏僻角落。”
“明白！林老师您放心，我现在警惕性高着呢！”陈昊拍着胸脯，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是不是……又有什么‘东西’不老实了？”
“希望只是我多心。”林守墨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轻轻敲响了。这次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怯生生的意味。
“请进。”林守墨应道。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娇小的身影探了进来，是苏小婉。她穿着素雅的连衣裙，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惶。她看到陈昊也在，似乎松了口气，小声打招呼：“林老师，陈昊同学。”
“小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陈昊立刻关切地问道。
苏小婉走进来，轻轻带上门，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林老师……我、我最近总是做噩梦，而且……白天的时候，偶尔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林守墨的心微微一沉。苏小婉的通灵体质，让她对灵体和非正常能量波动极其敏感。她的不适，比陈昊的“燥热”更能说明问题。
“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林守墨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安抚的力量。
“说不清楚……就是很混乱，有很多从来没听过的嘶吼声，还有很多……巨大的影子，在山川里奔跑……感觉很古老，很……凶。”苏小婉努力描述着，身体微微发抖，“尤其是昨天晚上，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天空，那种感觉特别可怕。”
撕扯天空？林守墨的眉头紧紧皱起。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灵体扰动了。苏小婉的描述，隐隐指向了某种空间层面的异动。
他正要详细询问，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秦清。
市公安局特殊刑侦支队队长。这位干练的女警官，自从“画皮幻影”案合作后，虽然依旧对林守墨保留着官方层面的审视，但已然建立了初步的信任和合作渠道。她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绝不会是闲聊。
林守墨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林守墨。”秦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干脆，但细听之下，能察觉到一丝紧绷，“方便说话吗？”
“请讲，秦队长。”
“我们监测到，以青州大学为中心，周边区域的能量读数最近出现异常波动，尤其是低频段和某种……未曾记录过的高能粒子流，活跃度持续攀升。技术部门无法解释源头。”秦清语速很快，“另外，过去一周，市内报告了多起宠物、甚至流浪动物离奇失踪或死亡的案件，尸体呈现……非正常啃食或能量侵蚀状态。初步检测，残留能量signature与之前‘画皮’事件有微弱相似，但更……古老，更暴戾。”
林守墨的指尖瞬间冰凉。能量读数异常、动物异常死亡、残留的古老暴戾能量……这些线索和苏小婉的感知、陈昊的体质反应，以及他自身的不安，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秦队长，你们那边有没有关于……空间稳定性的监测？”林守墨沉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秦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有。卫星和地面监测站都捕捉到，青州大学上空及周边地下的空间结构，正在承受某种未知的应力，微小的、随机的空间褶皱出现频率在过去48小时内增加了百分之三百。我们怀疑……有东西在试图‘挤’进来。”
挤进来？林守墨脑中瞬间闪过苏小婉的话——“撕扯着天空”。
“我明白了。”林守墨深吸一口气，“秦队长，请务必加强监控，如果有任何进一步发现，尤其是关于这种能量特性和空间异常的源头分析，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会的。你们学校那边……自己小心。我这边会尽快整理一份详细报告发给你。”秦清说完，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陈昊和苏小婉都看着林守墨瞬间变得无比严峻的脸色，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林老师，是不是……出大事了？”陈昊忍不住问道。
林守墨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看似平静的校园。阳光依旧明媚，学生们的身影依旧充满活力。但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片蔚蓝的天空背后，无形的裂纹正在蔓延；在那坚实的大地之下，古老的恶意正在苏醒。
“恐怕……是的。”他低声说，像是在回答陈昊，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一个不愿面对的事实，“风暴，要来了。”
夜幕如期降临，吞噬了白日的喧嚣与燥热。青州大学图书馆在夜色中矗立，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承载着无数知识，也封印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守墨没有回自己的教职工宿舍，而是带着陈昊和苏小婉，再次来到了图书馆地下一层那间不对外开放的古籍修复室。这里，是书妖玄圭的栖身之所，也是目前已知的、与古老神秘侧连接最紧密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锭混合的独特气味。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在昏暗的节能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蛰伏的兽脊。在修复室最深处，那卷作为玄圭本体的古老玉简，被慎重地安置在一个特制的玻璃柜中，表面流转着微不可见的莹润光泽。
“玄圭。”林守墨站在柜前，轻声呼唤。
玉简表面的光华轻轻波动了一下，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不耐烦的意念直接在三人的脑海中响起，声音古老而带着金石之质：「扰人清梦……小子，你又带来什么麻烦了？」
随着这意念的出现，玉简上方，一个模糊的、由光影构成的儒雅中年文士虚影缓缓浮现，他捋着不存在的胡须，眼神睥睨地看着林守墨三人。正是书妖玄圭的灵体显化。
“前辈，近期校园内外多有异状，能量紊乱，空间不稳，甚至有古老凶戾的气息泄露。苏小婉更是感知到撕扯天空的幻象。特来请教，可知缘由？”林守墨开门见山，语气恭敬中带着急切。
「异状？」玄圭的虚影微微晃动，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他那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态收敛了些，「唔……天地间的‘弦’的确绷紧了许多。有些……熟悉的‘噪音’在干扰正常的律动。」
“熟悉的噪音？”林守墨追问。
「古老，混乱，充满野性的生命力……以及破坏欲。」玄圭的意念带着一丝追忆和凝重，「这种感觉……很像很久很久以前，那片被称作‘大荒’的土地上弥漫的气息。」
“大荒？”苏小婉小声重复，这个词汇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山海经》所载，光怪陆离，万类竞自由，亦危机四伏之太古世界。」玄圭解释道，「那里的生灵，与后世精怪不同，它们更接近世界的本源规则，强大而原始。」
《山海经》！林守墨心头巨震。秦清提到的“古老暴戾能量”，苏小婉梦中“山川里奔跑的巨大影子”，难道……
就在这时，玄圭的虚影突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明显的惊疑：「等等！这感觉……不对！除了大荒的气息，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强行扭曲规则的‘凿刻’之力！有人在试图……强行撬动界壁！」
他的意念陡然变得尖锐：「林守墨！检查图书馆的核心封印！快！」
林守墨脸色一变，毫不迟疑，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淡金色的光芒自他指尖亮起，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触及图书馆的四壁和地面。这是天枢府世代加固在此地的守护阵法，既是保护玄圭，也是镇压图书馆地下可能存在的某些不稳定空间节点。
金色涟漪扫过，最初并无异样。但就在林守墨稍微松懈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超越人类听觉极限、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陡然从地底传来！整个修复室，不，是整个图书馆都轻微但清晰地晃动了一下！书架上的书籍哗啦啦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修复室内所有的灯光猛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仿佛电压极其不稳。摆在桌子上的几台老旧电脑屏幕瞬间蓝屏，跳出无数乱码！
“怎么回事？地震了？”陈昊稳住身形，警惕地环顾四周。
苏小婉则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指着玄圭玉简的方向。只见那玻璃柜中，玉简的光芒变得忽明忽暗，极其不稳定，玄圭的虚影也扭曲模糊，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界壁……被强行……撕扯……」玄圭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震惊，「是……是那个叛徒的手段！但他明明已经……」
叛徒！墨渊！
林守墨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师叔墨渊……他没死？！这怎么可能！九霄引雷真诀之下，魂飞魄散是必然的结果！那种程度的攻击，绝无幸理！
然而，眼前这熟悉又带着诡异变化的能量波动，这强行撬动空间、罔顾规则的霸道方式，除了墨渊，还有谁能做到？还有谁，对天枢府的封印术、对空间之理如此了解并能加以扭曲？
“警报！警报！校园能源网络出现未知故障！部分区域监控信号丢失！”赵明宇的声音通过林守墨特意配发的加密通讯耳麦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和显而易见的焦急，“林老师！我检测到图书馆地下传来巨大的能量峰值！读数爆表了！还在持续增强！”
赵明宇，计算机天才，此刻正坐镇在他的“技术工坊”——宿舍改造的小型服务器机房内，远程监控着校园的网络和能量传感器。他的警告，印证了最坏的情况正在发生。
“明宇，尝试稳定局部网络，优先保障通讯！陈昊，小婉，跟我来！”林守墨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墨渊为何没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稳住这里的局势！
他再次催动法力，试图加固图书馆的封印。淡金色的符文在他周身浮现，如同活物般向地面和墙壁烙印而去。
然而，这一次，他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地底传来的那股“凿刻”之力不仅强大，更带着一种诡异的“污染”特性，不断地侵蚀、扭曲着守护阵法的结构。他感觉自己在对抗的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一种活着的、充满恶意的规则扭曲体。
“不行……挡不住！”林守墨额头渗出冷汗，咬紧牙关。
“咔嚓——！”
一声清晰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从图书馆地底极深处传来！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碎裂，而是空间结构被强行破开的、规则层面的哀鸣！
修复室中央的地面上，一点极致的黑暗突然出现。那黑暗并非无光，而是吞噬一切光线、甚至连视线和精神力都能吸进去的“无”！黑暗迅速扩大，扭曲旋转，形成一个直径约一米的、不稳定的漆黑漩涡。
一股蛮荒、古老、充满了血腥与暴戾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狂风，从漩涡中喷涌而出！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泥土、草木腐烂以及某种大型野兽特有的腥膻气味。
“吼——！！！”
一声低沉、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嘶吼，从漩涡深处传来，震得整个修复室嗡嗡作响，苏小婉更是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暗褐色鳞片、利爪如同弯钩般的巨大爪子，猛地从黑暗漩涡中探了出来，狠狠地抓在现实世界的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那爪子之大，仅仅一只就几乎占据了漩涡一半的面积！其形态狰狞，绝非现今地球上任何已知生物所有！
《山海经》……妖兽入侵！从理论上的可能，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拦住它！不能让它完全出来！”林守墨厉声喝道，手中已然掐好了雷诀，电光开始在指尖跳跃。
陈昊怒吼一声，纯阳气血勃发，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没有武器，直接一拳裹挟着灼热的气流，狠狠砸向那只试图扒开空间通道的利爪！
“砰！”
拳头与鳞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陈昊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是砸在了一块坚硬的合金上，反震之力让他手臂发麻。但那利爪也被这蕴含纯阳之力的一拳打得微微一缩，发出吃痛的嘶鸣。
有效！纯阳体质对这类阴邪妖兽有着天然的克制！
然而，没等他们松口气，那黑暗漩涡再次剧烈波动，另一只同样的利爪也伸了出来，双爪扒住漩涡边缘，猛地向外一撑！
“嗤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那漆黑的漩涡被硬生生扩大了一圈！一个狰狞的头颅，缓缓从漩涡中探了出来！
那头颅形似豺狼，却大如牛犊，头顶生长着一根扭曲的独角，双眼赤红如血，充满了残忍与饥饿的光芒。它张开巨口，露出匕首般交错的獠牙，粘稠的唾液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是……是狰！”玄圭虚弱但带着震惊的意念响起，「《西山经》有载，章莪之山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此虽非完全体，但其凶戾之气一般无二！」
狰！上古凶兽！
这头缩小版的狰（显然完全体的体型无法通过这个尚未稳定的通道）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半个身子已经挤出了漩涡，赤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距离它最近的陈昊，后肢发力，猛地扑了上来！
腥风扑面！
“陈昊小心！”林守墨指尖雷光迸射，一道纤细但凝练的白色电蛇疾射而出，精准地打在狰的侧颈，炸开一小片焦黑。狰扑来的动作一滞，发出愤怒的痛吼。
陈昊趁机一个侧滑步避开锋芒，反应极快地抄起旁边一把实木椅子，灌注纯阳气血，如同抡动巨锤般狠狠砸在狰的腰腹部位！
“咔嚓！”木椅粉碎，狰也被砸得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