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淡淡的花香。
她一步步走向城墙方向,脚步缓慢却坚定,仿佛被什么牵引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记得名字,也不记得为何要流血、要记录、要让花盛开。
但她知道,该去哪里。
风中有种熟悉的空荡,像少了一块拼图,又像等一个人归来。
她爬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那处曾看过无数日落的地方。
伸手进口袋,指尖触到一支旧笔——金属外壳冰凉,笔帽上有道细小划痕。
她把它掏出来,握在掌心。
风吹动她颈边的藤蔓,轻轻摇曳,如无声低语。
第333章我快忘了我是谁,但花记得(续)
风在城墙上拐了个弯,卷起她发尾的碎发,像多年前那只总爱撩拨她情绪的手。
孟雁子站在朱雀门段最熟悉的那一截石栏前,脚底是千百年来被脚步磨出凹痕的青砖,头顶是被夜云撕开一道口子的天幕,星光稀薄,却照得见她颈边那三支藤蔓幽光流转。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走上这里。
记忆像被雨水泡烂的纸页,字迹晕染、层层剥离。
她甚至想不起“孟雁子”这三个字该怎么写——可她的身体记得。
腿知道该往哪走,手知道要摸哪个口袋,心知道……这风里少了一点什么。
指尖触到那支旧笔时,一种近乎痉挛的熟悉感窜上脊椎。
金属外壳冰凉,划痕的位置正好卡在拇指关节。
她没思考,只是抬手,任笔尖划过石栏。
“未温。”
两字落成的瞬间,腕间锈线骤然震颤!
青金丝如活蛇般射出,缠住笔身,顺着笔画蔓延,在空中织出一张细密的光网。
那些线条不再沉默——它们开始闪回。
一段是终南山巅,她摔了登山杖怒吼:“你答应过陪我去南五台!”
一段是他俯身调酒,指尖微颤,杯中液体泛起橙红涟漪,“这是‘开心’,为你调的。”
一段是暴雨夜,她在社区站等他接电话,手机屏幕亮了七次,他一次都没回。
还有一段,模糊而滚烫——他们在回民街巷口拥吻,身后灯笼摇晃,他的唇比酒还烫。
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仿佛整座城市的记忆都在反刍他们的过往。
青金丝交织升腾,竟在城墙上方撑开一片穹顶——蓝花一朵接一朵绽开,花瓣轻颤,脉络中流淌着微光,如同呼吸。
整段城墙,成了他们爱情的墓碑与神殿。
雁子仰头望着这片由记忆催生的花海,嘴角忽然扬起一丝极轻的笑。
她伸手,指尖拂过一朵低垂的蓝花,露珠滚落掌心,凉得像某年冬天他说“我错了”的语气。
“我不记得了……”她喃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但它们记得。”
话音落下,藤蔓缓缓收回,缠绕回她手腕,最终隐入皮肤之下。
她身子一软,靠在石栏上,眼神渐空,像是灵魂已被抽离大半。
片刻后,她转身下城,步伐迟缓,却依旧稳得惊人——仿佛身体还在替她完成某种未尽的使命。
当晚,李咖啡从梦中惊醒。
梦里他走入一片无边蓝花海,中央站着一个身影,看不清脸,唯有手中藤蔓如星河流转。
她递来一杯无形的酒,气息温热地拂过耳际:
“这杯,叫‘我来暖着’。”
他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
窗台上那朵不知何时悄然生长的蓝花,此刻已枯成灰白,蜷缩如死蝶。
可当他拿起床头那只从未倒空的酒杯——
杯底,第三滴“心露”,正缓缓凝聚,晶莹剔透,带着一丝血色微光。
他盯着那滴露,忽然明白了什么。
起身穿衣,取杯出门。夜风穿巷,直指城南无字碑方向。
而在“回声站”深处,雁子倒在值班椅上,早已昏睡。
她掌心的锈线尽数消退,只余一粒青金种籽,静静嵌在皮肤之下,微弱搏动,宛如心跳。
风从窗口掠入,卷起桌上半张未写完的信纸。
一片梧桐叶轻轻覆上纸面,墨香氤氲,遮住了最后一行字:
“有人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