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辈人说,真正的手艺,是手会替你活。
大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老灶台守护者蹲在青石板上,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砖缝,我爷爷当年烧窑,眼瞎了十年,手还能摸出泥胚薄厚。他抬头时,皱纹里浮着笑,你这手啊,早把该记的都刻进骨缝里了。
酒液注入郁金香型杯的刹那,李咖啡听见的一声轻响。
他凑近看,杯底竟凝着一行极小的字:我忘了你是谁,可手还记得怎么想你。
李哥!小夜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古籍修复师抱着半张泛黄的纸页,发间还别着修谱用的细针,刚拼完的残页!
你奶奶写的批注——她蹲下来,将纸页摊在残谱旁,墨迹里一行蝇头小楷清晰可见,调酒不是记住配方,是记住谁在等你喝。
李咖啡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那枚刻着字的铜匙地掉在谱页上。
匙柄上的磨痕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像极了雁子每次看他调酒时,指尖轻轻叩击吧台的节奏。
再调一次。他突然起身,将铜匙塞进裤袋。
酒精炉的火地蹿高,映得他眼尾泛红,不用脑,只用手。
这一次,他连眼睛都闭上了。
手自动抓起金酒,手腕轻旋,酒线划出银弧;另一只手摸向糖罐,指尖准确捏起三粒方糖;摇酒壶时,手臂抬起的角度分毫不差——那是雁子嫌他晃得太猛时,手把手教他调整的弧度。
酒香漫开时,小酿的仪器发出蜂鸣。情绪谱系...年轻人的声音发颤,出现新波段了。
大炉不知何时点起了。
那是老酒馆传下来的最后一把火,只在最郑重的酒成时用。
橙红的火光里,两个模糊的影子缓缓浮现:一个穿着驼色风衣,发梢沾着城墙的风;一个套着磨旧的牛仔夹克,手里提着没温的咖啡杯。
他们一前一后,往城墙方向走着,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像根扯不断的线。
如果我不记得她了...李咖啡闭着眼,声音轻得像片落在酒里的茉莉,还能再爱一次吗?
回答他的是杯底突然泛起的热气。
他睁开眼,杯里的酒不知何时空了。
可掌心却残留着一片温热,像有人曾在某个清晨,握着他的手教他摇壶时留下的温度。
也许...他对着空气轻轻说,爱不是记住谁,是记得怎么去爱。
风突然穿堂而过,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李咖啡看见,那根串着铜匙的锈线突然闪过微光,像有人轻轻拽了一下,又像谁在耳边说:这一次,换我等你。
窖外的夜雨声渐密。
某个窗口的灯突然亮起,一只握笔的手悬在日记本上,指节泛白——那页纸的顶端,二字刚写了一半,墨迹被水汽晕开,像滴未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