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咖啡的呼吸顿了顿。
他看见她眼底的锈斑正在退潮，像被风吹散的雾，露出底下藏着的画面：抽屉里每天早晨出现的温咖啡，杯壁上他用马克笔写的今日多云，心情晴；暴雨夜他蹲在巷口，伞全歪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都湿了；去年生日她加班到十点，推开门却看见酒车停在社区门口，车顶挂着串小彩灯，他举着蛋糕说：我替你记着呢。
原来......她声音发哑，这些我都忘了。
你没忘。李咖啡伸手替她擦泪，指尖凉得她打了个哆嗦，只是它们被压在锈斑底下，我帮你挪开了石头。
远处传来晨钟。
小舟的《遗忘酒社会观察报告》发布会在回民街老茶馆举行时，李咖啡正靠在雁子肩上打盹。
他听见齐伯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带着点哽咽：二十年前我总怕儿子说别忘我，可李咖啡的酒让我听见了真话——他说爸，你该好好活。
我们怕被忘记，其实是怕被不爱......
守夜人会的木牌被齐伯翻过来，新漆的守心会三个字在阳光下发亮。
老味教授扶了扶眼镜，指着报告里的数据分析：饮用者并非失忆，而是获得了记忆的呼吸权——他们开始主动选择记住什么。
李咖啡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自己调的不是酒，是把别人的记忆捧在手心，吹去上面的灰。
后半夜他又梦见了空巷。
摇壶在手里裂开，碎片扎进掌心却不疼；灰雪飘下来，落在他手背上就化了，像春天的雨。
大梦的声音从风里钻出来：你不是失去了记忆，是把它们种进了别人的生命里。
他醒来时天刚蒙蒙亮，雁子趴在他手边睡着，发梢扫过他手腕。
他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对着酒车发了会儿呆——那些熟悉的酒瓶、摇壶、量酒器，他突然叫不出名字了。
醒了？雁子揉着眼睛坐起来，递给他一支录音笔，我新录的。
按下播放键，是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李咖啡，我现在记不住我们吵过多少次......但我记得，你总在我最冷的时候，递来一杯温咖啡。
他笑了，喉结动了动：这杯酒，我调得值。
黎明的风裹着花香钻进酒车时，雁子扶他上了初遇的山顶。
城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他望着远处轻声问：我们......是不是来过这儿？
来过。她将手覆在他胸口，你忘了所有，可你的心跳，还在为我共振。
风过处，山脚下酒车上的铜壶轻轻鸣响，像声迟来的回应。
地下暗渠里，那滴遗忘·雁正顺着水脉流淌，渗入古城每一道砖缝——不是抹去，是安放；不是遗忘，是舍不得。
酒车的帆布帘被风掀起一角，李咖啡的旧表静静躺在木柜上。
秒针停在三点十七分，表盘玻璃上凝着层薄露，像谁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