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眼。
手腕在井水里划圈,一下,两下......数到第三十六下时,铜壶里的酒液突然腾起甜香——不是精准的情绪特调,是蜂蜡融在热糖里的暖,是晒过太阳的棉被味,是城墙根下糖画摊的焦甜。
风卷着香气扑进巷子里,张奶奶家的窗开了,端着搪瓷杯的老人啜了口井水,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杯沿:我想起我家狗蛋了......他小时候总偷喝我泡的桂花蜜......
穿背带裤的小娃娃拽着妈妈裙角,手指戳向墙影:妈妈你看!
那个姐姐在发光!墙上的光纹里,雁子正蹲在社区花园给流浪猫喂罐头,小猫蹭她手背的动作慢得像慢镜头。
李咖啡低头,怀里的人睫毛忽然颤了颤。
原来......记不住才是开始。雁子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落在他颈窝里。
她抬起手,在空气里虚写了个字——那是她妈妈的名字,刻在城墙上的名字,是她小时候趴在窗台上看妈妈写了千百遍的名字。
李咖啡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她掌心发麻:你写的,我都收着。雁子的手指在他心口轻轻蜷起,像只归巢的鸟。
阿盾的脑波仪突然了一声,他抬头,见屏幕上的红线不再断崖式下跌,反而微微往上翘了个尖儿。
第一缕阳光正照进井口。
水面浮起一圈金纹,从中心往四周荡,像有人隔着千年暗渠,轻轻应了声。
咖啡。雁子又开口,气息比刚才稳了些,我好像......听见我妈在笑。
李咖啡低头,见她眼尾还挂着泪,却弯成了月牙。
他伸手去擦,指腹碰到她发烫的脸颊,忽然想起三天前她撕笔记本时说的话:我记住所有,是因为曾那么怕失去你。现在他终于懂了——有些记忆,本就该像酒,要倒进风里,流进井里,漫进每个人的日子里,才不会变成困住彼此的锁。
老泉不知何时退到了巷口,背着手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些。
阿光在收投影灯,镜头上沾了片梧桐叶,她吹了吹,叶尖的水珠落进积水里,荡开的涟漪和记忆星河的光纹融成一片。
明天开始,阿盾合上脑波仪,需要系统的认知重构训练。她看了眼李咖啡,又补了句,最好有人陪她做冥想。
李咖啡没接话。
他抱着雁子往酒馆走,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青石板路被晒得暖融融的。
雁子的头靠在他肩上,呼吸渐渐匀了。
路过社区活动室时,他瞥见窗台上摆着盆新换的绿萝,叶片上还挂着水珠——是雁子前天说要给独居王爷爷换的,后来忙着救记忆,忘了。
七日后的晨光里,朱雀社区活动室的百叶窗漏进几缕光。
雁子坐在草编冥想垫上,面前摆着杯温咖啡,杯壁上凝着水珠,顺着她指缝往下淌。
门被推开时,她抬头,看见阿滤抱着一摞脑波图走进来,发梢沾着晨露,像缀了串碎钻。
今天,阿滤把图册摊开,我们试试找......心跳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