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缩着脖子挤进人群,藏在口袋里的执法记录仪烫得他掌心发疼。
他望着雁子站在废墟前,拨通纪检热线的手稳得像块铁,声音冷静得不像活人:我申请信息公开,依据《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第九条......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按下了记录仪的备份键。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闷。
雁子站在废墟前,手里攥着打印好的法律条文,纸页被她捏出细密的折痕。
她望着围过来的居民,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行政强制法》第四十四条,对违法的建筑物......
还我酒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还我记忆!人群跟着吼,自发围成人墙,把雁子护在中间。
小舟母亲举着手机直播,弹幕刷得比她语速还快:这姑娘是真英雄法条背得比律师还溜。
雁子眼角泛着红,却没回头——她知道,李咖啡一定躲在巷尾的阴影里,像只受伤的狼,远远看着。
人群散去时,夕阳把废墟染成血红色。
雁子转身,就看见李咖啡从巷尾走出来。
他左手缠着纱布,纱布上还渗着淡红的血;右手虚虚握着,像是在摇酒壶。
他走到废墟中央,蹲下来,把最后一滴未完成的安定酒倒进砖缝里——那是他调给焦虑客人的特调,加了桂花蜜和温过的朗姆酒。
你记住所有执法漏洞,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可你能不能记住——我不要你为我对抗全世界?
雁子张了张嘴,喉咙像塞了团碎玻璃。
过目不忘的体质在疯狂回放:他刚才说话时,眼尾的细纹是怎样皱起来的,睫毛在眼下投的影子有多长,可那笑容......那调酒时弯起的眼角,那说雁子你尝一口时的梨涡,竟在记忆里模糊成一片白雾。
她伸手去碰他的脸,指尖停在半空——她第一次,记不清他笑起来的模样。
晚风卷起废墟里的碎纸片,有张李咖啡的旧酒单飘到她脚边。
上面写着:安定酒:桂花蜜15l,朗姆酒40l,温30秒——像给心盖床软被。雁子蹲下去捡,抬头时李咖啡已经走了,只留一道影子在青石板上,慢慢被暮色吃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掏出来,文档西槐巷暴力执法实录的标题在屏幕上泛着冷光,最后一条记录停在:15:23,李咖啡倒入最后一滴安定酒,酒液渗入泥土的方向,与三年前他第一次调这杯酒时,摇壶的角度完全一致。
巷口的路灯次第亮起。
老灯扛着工具箱路过,拍了拍她肩膀:姑娘,歇会儿吧。她摇头,转身走向工坊,桌上散落的法律条文被风掀起一页,飘向第三坑旁的收件处木盒——木盒里,李咖啡的日志页还躺着,最后一句是:她在,我在。
可此刻,木盒缝隙里漏进的风,正轻轻翻着那些纸页,像在念诵什么即将消失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