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把金酒、苦艾、柠檬汁倒进去,又加了滴自己昨夜录的城墙风声——那是雁子上次爬山时,他偷偷用手机录的。
当雁子推开酒馆门时,李咖啡已经把酒杯推到她面前。
琥珀色的液体在暖黄灯光下泛着蜜色,杯沿沾着片柠檬,切口还挂着水珠。
她仰头喝尽,喉咙被苦艾的涩意刺得发紧,可后调突然漫上橘子的甜——像极了那年春天,他们第一次爬山时,雁子在终南山摘的野橘子。
这次,我没调你的情绪。李咖啡擦着酒杯,声音低得像怕惊飞什么,我调的是...我知道了。
雁子的眼眶突然发热。
她想起三天前在记忆馆,李咖啡蹲在脚手架下替她捡散页时,发顶翘起的呆毛;想起上个月暴雨夜,他裹着湿外套给她送感冒药,鞋跟沾着半块城墙砖。
原来最烈的酒,从来不是精准匹配的情绪特调,而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尝这生活的涩。
小笙的电话是在她离开酒馆时打来的,背景音里混着老式磁带机的滋啦声:雁子姐,你快来!
我修的那盘老磁带b面有隐藏音轨!
戏曲学院的录音室里,小笙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音箱里先传出许婉如的清唱,是《三滴血》的儿啊莫哭,可唱到最后突然低下去,像有人贴着磁带说话:昭儿,妈替你活过,也替你痛过。
雁子的指尖在桌面轻颤。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信,最后一句是我听见了你父亲的声音——原来那不是父亲,是另一个女人,用半生替母亲活着,把痛都熬进了戏文里。
记忆馆的工地在深夜显得格外安静。
雁子打着手电,红笔在触觉记忆墙的结构图上划出一道线——白天小笙说,老磁带的隐藏音轨频率,和这面墙的共振频率完全吻合。
砖缝在撬棍下发出细碎的响,锈迹斑斑的铁盒掉出来时,她的手在抖。
戏票上的日期是1998年5月12日,易俗社《三滴血》;信的开头是给婉如,母亲的字迹清瘦有力: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走。
钥匙还你,酒馆的台,本就是你的。
铜钥匙在掌心发烫,刻着的二字硌得她生疼。
她仰头望向夜空,古城墙的轮廓在月光下像道沉默的疤。
风卷着槐花香吹过,她听见记忆馆外的老墙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有人在砖缝里说话。
铁盒最底层,还有半页被撕掉的纸,边缘参差不齐。
雁子凑近手电光,看见最后几个字:你替我上台,我替你藏——
夜色漫进来时,墙根下的蛐蛐突然噤声。
雁子握着钥匙站起来,听见远处传来城墙钟的闷响。
十二下,不多不少,像在数着某个被藏了二十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