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抱着防水箱从雨里冲过来,鞋跟陷进泥里都顾不上拔,湿发贴在额角:“我带了吸水纸!您别急,档案能救!”她蹲下身,指尖抖着去捡地上的湿纸,可刚碰到一张户籍副本,字迹就洇成模糊的墨团。
“用这个。”林记者不知何时站在旁边,举着台防水相机,“雨停前我拍了航拍,能还原部分内容。”她的冲锋衣还滴着水,声音却像块冷铁,“有些东西,总得有人记着。”
小禾的手指在防水箱里翻得更快了。
两人凑在积水边,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们紧蹙的眉。
突然,小禾的手顿住:“李奶奶的迁入登记……没了。”她抬头看向雁子,“您上午背到李奶奶时卡壳,不是忘了,是有人把档案抽走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
老孙的声音从推土机那边传来,像块磨了半世纪的老砖,粗粝却沉得砸人:“程工,你老婆没死在火里。”他蹲在推土机前,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值班表,“二十年前那夜,火一起我就跑回去救人。地下室有拍门声,是你亲自落的锁,说‘救一个,塌一片’。”
程砚秋的脸白得像张浸了水的纸。
他手里的图纸“哗啦”散在地上,被积水泡得边缘翻卷,像极了医院监护仪上跳动的心电图。
深夜,社区办公室的日光灯嗡嗡作响。
雁子躺在沙发上,额角敷着李咖啡用毛巾包的冰袋。
窗外的月光透过脏玻璃洒进来,在她手机屏幕上投下一片冷白。
她点开林记者刚发的视频,标题刺得眼睛疼:《暴雨三小时:一个女人背出了整条巷子的命》。
评论区在刷屏,她却看不进去——手机里的“非精确记忆库2.0”在疯狂跳动,提示“检测到记忆外溢”。
她颤抖着点开记忆库,加密文件夹的锁正在缓慢消失。
母亲病床前的药单、和李咖啡的每一次争吵、老石笔记里的苔藓,这些本该藏在最深处的画面,正像退潮的海水般漫向公共空间。
“要删除吗?”她的指尖悬在“清空”键上,突然想起城墙上李咖啡递来的空白笔记本。
“以后的记忆,我们一起写。”他说。
她收回手,在记忆库最后留了句话:“如果我忘了你,城会记得。”
屏幕熄灭前,AI提示音响起:“检测到情绪共振,已生成‘共感片段’。”
李咖啡推开门时,看见她蜷缩在沙发里,手机屏保是两人在终南山顶的合影——那是他唯一一次没失约。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想给她盖条毯子,却见她睫毛颤了颤,轻声说:“明天……得去工地巡查。”
“我陪你。”他应着,替她把滑落的外套往上拉了拉。
月光爬上窗台,照在她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上。
那里沾着点新鲜的水泥灰,在月光下泛着细沙般的光——像是谁刚砌好一块砖,还没来得及擦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