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子用镊子挑了点去检测,成分报告跳出来时,她的呼吸突然急促——和三个月前老砖焚烧现场的残留物完全一致。
时间轴。她对小禾说,程砚秋焚烧替换砖的时间,和阿月打扫井盖的路线。
小禾的键盘声像机关枪:阿月是唯一每天经过井盖的人,清运记录显示......她突然顿住,抬头时眼睛发亮,她不是捡垃圾,是守坟。
雁子把铁盒里的灰和碎砖并排放在台灯下。
粉末在光里浮起细小的尘,像无数颗星星。
她举起手机拍照,配文写了一半,又划掉重写:苔藓记得谁碰过它,灰记得谁烧过它。
程砚秋收到快递时正在调一杯。
龙舌兰刚倒进摇酒器,拆信刀就划开了牛皮纸。
热成像图摊在吧台上,两组温度印记像两朵重叠的云——奶奶的手温是暖黄的,他的指纹是冷白的,在字残痕旁交缠。
摇酒器掉在地上。
他盯着自己指纹的位置,喉结动了动,突然蹲下去,额头抵着吧台。
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先是压抑的抽噎,后来变成号啕,像个摔碎了最宝贝玩具的孩子。
次日清晨,社区前台的小姑娘举着个牛皮信封喊:雁姐!
程先生送来的!
信封里是把生了锈的钥匙,和一张手写信。
雁子展开信纸,字迹歪斜:
她说过,名字在,魂就在。
井盖打开时,霉味混着潮气涌上来。
雁子打着手电筒往下爬,老石在上面喊,小禾举着摄像机跟在身后。
地下夹层的积水漫过她的鞋尖,三块半焚的老砖躺在泥里,其中一块边缘,字的残痕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她蹲下去,指尖轻触砖面。
1978年的冬夜突然涌进脑子:许婉如裹着蓝布衫,蹲在潮湿的夹层里,指甲在砖上刻字,嘴里念叨着咖啡......妈妈来了。
风从井盖缝里钻进来,吹得她鬓角的碎发乱飞,可她刻得那么用力,仿佛要把整颗心都刻进砖里。
雁子摸出录音笔,按下录制键,又在最后一秒关掉。
她把砖编号输入非精确记忆库,加密层的密码是母亲用指甲刻在床头的。
深夜的城墙吹起了风。
雁子站在老酒馆遗址前,探照灯的光扫过地基,像谁在黑暗里眨眼睛。
她掏出手机,拍了张井盖合拢的照片——苔藓在砖缝里冒出新芽,绿得脆生生的。
配文写好又删,最后只留一句:有些记忆,沉得下去,浮得上来。
手机突然震动,是小禾的消息:市文保局说下周来地基勘探,可能......后面的字被她快速划掉,换成个挖土机的表情包。
雁子望着地基上的探照灯,笑了笑。
风掀起她的衣角,带来远处回民街的肉香——老酒馆的故事或许要翻篇了,但有些东西,已经在地下扎了根。
她把手机收进兜里,转身往社区走。
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和城墙的影子叠在一起,像谁在地上写了句没写完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