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子掏出放大镜,焊缝边缘的水泥还带着锯齿状的压痕——是钢筋网切割留下的。
他们不是替换。她的声音发颤,手套指尖的传感器正在记录砖体振动频率,是用钢筋笼把原砖锁死,再糊上仿砖。
声音撞在钢筋网上反弹,就成了被捂住的尾音。
小禾的手机突然震动。
她扫了眼屏幕,抬头时眼睛发亮:雁姐,小川匿名邮箱!
照片里的老砖码在仓库角落,每块砖的编号和刻痕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张照片是半片烧焦纸屑,模糊的字迹里,和妈妈永远爱你几个字像火星子般跳出来。
附言只有一句:她说过对不起,可没人听。
雁子的呼吸突然急促。
她想起李咖啡调酒笔记里那行雁子的字迹:这杯太苦,下次少放点威士忌。想起直播时他抖着把酒泼在键盘上的样子。
原来三十年前的哭声里,藏着另一个母亲的话。
她连夜把焊缝照片、砖体编号、纸屑影像拼进声纹图谱。
第四张黑胶封套压上时,砖缝里的忏悔录七个字在刻盘机下缓缓成型。
城墙根的夜雾漫过她的鞋尖时,雁子把黑胶放进便携唱机。
风穿过焊缝的瞬间,三十年前的哭声、金属切割声、婴儿的咿呀声混在一起,像谁在砖缝里呜咽。
婉如,我来听你说话了。
熟悉的女声从黑暗里飘来。
雁子抬头,穿红毛衣的阿月正蹲在老墙下,手里的白菊被风吹得摇晃。
更远的地方,程砚秋撑着黑伞站在路灯下,伞沿滴着夜露。
他就那么站了三分钟,然后慢慢弯下腰,脊背弯成一张弓。
雁子关掉唱机时,程砚秋已经转身走了。
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最后融进槐树的阴影里。
阿月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块碎砖:扫遗址时捡到的,砖缝里有字。
碎砖还带着白天的余温。
雁子借着手电筒光,看见砖体侧面有行极小的刻痕:昭昭,妈妈在砖里等你。
她把碎砖放进帆布包时,摸到包底的频谱仪。
明天要去实验室,用显微镜看看砖缝里的水泥——或许能找到更多被封存的声音。
风穿过城墙垛口,把她的发梢吹得乱飞,却吹不散帆布包里那点温热的砖气。
远处,老酒馆遗址的探照灯突然闪了一下,像是谁在黑暗里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