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向内间，很快，便传来他低沉哄睡的声音。念雪的哼唧声渐渐平息。
沈如晦靠在床头，听着内间父女俩轻柔的互动，看着外间顾长钧为了不惊扰她们而刻意放轻动作的背影，心中那片荒芜了太久的土地，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温柔的潮水漫过。
恨意依然在那里，像水底的暗礁。但当潮水足够温暖，足够丰沛时，暗礁似乎也不再那么棱角分明，那么令人窒息。
顾长钧安抚好念雪，重新走回外间。他没有立刻回到之前的座位，而是在床边停下，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好点了吗？要不要……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
他没有要求上床，也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只是询问是否需要陪伴。
沈如晦抬起眼，看向他。灯光下，他的身影高大而沉默，却不再带来压迫感，反而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峦。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向床的内侧，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
一个无声的邀请。
顾长钧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在原地，僵硬了片刻，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动作极其轻缓地，在床沿坐了下来。他没有躺下，甚至没有完全靠在床头，只是那样端正地坐着，保持着一段恰当的距离，仿佛一个忠诚的守卫。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细微的虫鸣。
沈如晦重新闭上眼，这一次，梦魇似乎退散了。她能感受到身边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存在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皂角与墨汁的干净气息。一种久违的、深沉的宁静，包裹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意识即将再次沉入睡眠时，她仿佛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睡吧，我守着你。”
旧日的噩梦尚未完全散去，但新的、温暖的现实，已经开始悄然编织。在这寂静的春夜里，两颗饱经沧桑的心，在伤痕累累的废墟之上，第一次，真正地尝试着……靠近彼此，共同抵御过往的寒凉，也共同期许着，或许能够拥有的、不再冰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