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照在茶几上的润喉糖纸上,反射出点细碎的光。
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林川摸出手机,给老李发了条微信:“李叔,明早帮我带份豆浆?加双蛋煎饼。”
但此刻,他听见宋雨桐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叠在一起,像敲着面不太响的鼓。
他想起苏晚晴备忘录里的“可靠”,突然觉得,这两个字重是重了点,倒也暖。
厨房的水龙头还在滴着水,“滴答,滴答”。
宋雨桐的眼泪,滴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上,晕开个小圆圈。
林川话音刚落,手指已扣住宋雨桐持刀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那细瘦的骨头几乎要硌穿皮肤,像捏住截风干的芦苇秆。
趁她发怔的刹那,他猛地一拽,水果刀“当啷”掉进厨房水槽,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卷到小臂的衬衫袖口。
“川哥!”
门被撞开的动静比宋雨桐的尖叫还响。
穿米色针织衫的小美踉跄着冲进来,发尾还沾着雨珠,手里攥着半湿的伞骨。
她眼眶红得像浸了血,扑到宋雨桐跟前时膝盖差点磕在地板上:“对不起对不起!她刚才说要去便利店买创可贴,我一不留神......”
宋雨桐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松开林川的腰转而死死抱住他的右腿。
粉色裙摆上的血渍蹭得他裤管一片斑驳,发顶的香奈儿香水混着铁锈味往他鼻腔里钻:“我不跟小美走!林哥答应给我讲笑话的......”
林川弯腰去掰她的手指,指腹触到她后颈薄汗浸着的皮肤,凉得像块冰。
他听见小美抽着鼻子解释:“桐桐今天下午喝了半瓶威士忌,医生说她最近情绪波动大......”话音被宋雨桐的呜咽截断,那姑娘把脸埋在他腿弯,哭腔闷得像被捂住的喇叭:“林哥骗人,你以前讲笑话时会挠我痒痒......”
“小宋啊,这大半夜的。”
老李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
老头拎着浇花的塑料桶,拖鞋还沾着泥,却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包纸巾:“我家有云南白药,先给丫头止止血?”他晃了晃桶里的绿萝,叶片上的水珠落进桶里“叮咚”响,“你俩这架势,楼下王婶该以为我家进贼了。”
林川抬头,看见老李背后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把宋雨桐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墙上扭曲成张哭脸。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梳过宋雨桐汗湿的发顶——像从前哄剧团里闹脾气的小演员那样。“雨桐,”他放轻了声音,“你看李叔都来帮忙了,咱们先去处理伤口好不好?”
宋雨桐的手指松了松,却又更紧地绞住他裤脚。“那...那你明天陪我去看电影?”她仰起脸,睫毛上的泪把眼妆晕成团黑雾,“就像高三那年,你翘课陪我看《泰坦尼克号》......”
小美突然跪下来,抓住宋雨桐的肩膀:“桐桐,你忘了张医生说的吗?
情绪激动对心脏不好......“她的指甲掐进宋雨桐胳膊,指节白得像要裂开,”上个月你在医院抢救时,林哥熬了三个通宵守着,你记不记得?“
楼道里的穿堂风灌进来,吹得茶几上的润喉糖纸沙沙响。
林川望着宋雨桐突然空白的眼神,想起上个月在IcU外,这姑娘攥着他衣角说“林哥,我疼”时,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比此刻更刺耳。
他摸出手机翻到相册,找到张老照片——十六岁的宋雨桐举着设计图站在黑板报前,马尾辫上别着他送的塑料蝴蝶发卡。“你看,”他把手机凑到她眼前,“当年说要当中国最厉害的服装设计师,现在工作室都开了三年,怎么还像个小哭包?”
宋雨桐的手指终于松开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裤腿上,洇开的水痕比血渍更显眼。
小美趁机半抱半拖把人拽起来,宋雨桐的拖鞋在地板上划出两道白印,临出门时突然扭头:“林哥,你明天要给我发早安微信!”
老李拎着塑料桶跟出去,顺路把宋雨桐掉在门口的发带捡起来:“丫头,我家二孙女也爱这么闹,过两天就好了。”他冲林川挤挤眼,楼道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次第亮起,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消失在楼梯转角。
门关上的瞬间,林川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他望着地板上那串血梅花,想起宋雨桐腕子上那道浅痕——和三年前她在剧团后台割破手指时的伤口一模一样。
那时她举着流血的手笑:“林哥,我给你设计的牛仔外套,扣子要缝成星星形状。”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摸出来,屏幕亮光照见裤腿上的泪渍,像朵开败的粉玫瑰。
是苏晚晴的消息:“到酒店了,你车上的润喉糖很好吃。”他盯着“很好吃”三个字,突然想起宋雨桐刚才说“你发的冷笑话都是讲给苏晚晴听的”——原来她早把他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
厨房的水龙头还在滴着水,“滴答,滴答”。
林川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合影照片。
贴在中间的小合影边缘已经卷毛,十六岁的自己和宋雨桐都在笑,背景的“高考加油”标语还泛着新漆的亮。
他摸出抽屉里的相框,把照片轻轻放进去——不是因为怀念,是怕她再翻窗来偷。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林川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新添了条待办事项:“联系张医生,给宋雨桐加次心理辅导”。
刚要锁屏,微信提示音突然炸响。
他手一抖,屏幕亮起——是宋雨桐的对话框,最上面那条消息的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十七分,头像旁边的红点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林川盯着那个红点,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宋雨桐被拽走时,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没了眼泪,只余一片死寂的平静。
就像三年前剧团解散那天,他蹲在后台收拾道具,一抬头就看见她抱着他的旧戏服,说:“林哥,我养你好不好?”
水龙头还在滴着水。
林川伸手关掉,水声戛然而止。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觉得这个凌晨的寂静,比刚才的喧闹更让人不安。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那个红点变成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