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大橘正窝在它巨大的猫窝里打盹。
林郁则靠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高奕枫之前递给他的桃木剑“满堂花”,像是对这把剑的材质相当感兴趣。
见高奕枫进来,林郁抬眼看了他一下,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了然。
高奕枫将长枪布囊小心地靠在墙角,又开口拜托林郁把桃木剑放回兵器架旁。
激斗后的汗水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拿起衣橱里的浴巾,对林郁道:“我去冲个澡。”
林郁“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回手中的桃木剑上,指尖轻轻抚过剑鞘上“满堂花”三个篆字。
浴室里水声哗哗,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带走了激斗后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
高奕枫闭着眼,任由水流滑过脸庞,脑海中回放着刚才与父亲交手的每一幕,还有父亲最后那郑重的眼神。
能让父亲如此关心,甚至大晚上的来找自己“以武交心”,想必是因为这次的任务蕴含着一些未知的危险吧。
虽然好奇,但要是自己直接去问,对方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反正无论如何,他也会将这些妨碍自己的东西,用自己的拳头一个一个的全部打破——这是他身为武夫的常识。
当然,这是建立在遵纪守法的前提下的。
关掉花洒,擦干身体,高奕枫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挂在门后挂钩上的睡衣——却摸了个空。
“糟糕!刚才进来得急,竟然忘记把睡衣带进来了!”
他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环顾狭小的浴室,只有刚刚带来的一条浴巾。
没办法,只能先裹着了。
反正林郁在外面,自己动作快点,悄悄开门把睡衣拿走换上不就好了?
高奕枫用宽大的浴巾紧紧裹住下半身,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拧开了浴室的门把手,探出半个身子,视线迅速扫向床边——他的睡衣就搭在床尾。
而林郁的身形,也正好是背对着他的方向。
好机会。
他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像做贼一样,飞快地伸手朝床尾的睡衣抓去。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睡衣的瞬间——
“嗯?”
一个带着刚睡醒般慵懒鼻音、却又无比清晰的疑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高奕枫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脖子发出“咔吧”一声轻响。
只见靠窗的椅子上,林郁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桃木剑。
他正微微侧着头,那双漂亮的、此刻带着点初醒茫然的眼眸,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只裹着一条浴巾、上半身完全赤裸、还保持着“偷衣贼”姿势的高奕枫身上。
时间、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浴室门口昏黄的灯光勾勒出高奕枫健硕完美的上半身轮廓。
宽厚如岩石般隆起的胸肌,壁垒分明、线条深刻的腹肌,结实贲张的手臂肌肉,还有水珠沿着紧绷的肌肤纹理缓缓滑落,没入腰间那条唯一的遮蔽物……
每一寸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和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林郁的目光,从那些贲张的肌肉线条上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高奕枫那张因为极度震惊和尴尬而彻底僵硬的脸上。
一秒……两秒……三秒……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热浪瞬间席卷了林郁的全身。
他的脸颊、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浓艳欲滴的绯红。比之前在地铁上、在车门口时更加炽热。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别开视线,浓密的黑色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高奕枫也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巨大的羞耻感如同火山爆发。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起床尾的睡衣,闪电般缩回浴室,“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嗡嗡作响。
浴室里,高奕枫背靠着冰冷的瓷砖门,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腔,脸上也是火烧火燎的。
他手忙脚乱地套上睡衣,系好扣子,动作前所未有的笨拙。
房间内仍旧是一片死寂,但高奕枫几乎能想象到林郁此刻脸上那爆红的模样。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下心跳,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再次拉开了浴室门。
林郁已经重新坐回了椅子,背对着他,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桃木剑的剑鞘,指节都微微泛白。
只能看到他通红的耳朵尖和微微僵硬的背影。
高奕枫干咳两声,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却发现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暧昧和尴尬。
最终还是高奕枫先打破了沉默,他走到床边,声音有些发紧。
“咳……那个……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明天还要去师父他老人家那呢。”
林郁这才慢慢转过身,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依旧不敢直视高奕枫的眼睛。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目光扫过地板,似乎打算直接打地铺。
“喂,地上凉,也不怕冻着你。”
高奕枫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
“而且,这里也没多余的被褥。”
随后,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那张宽大的双人床。
“没关系,我的床够大,挤一晚也没啥事。”
林郁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高奕枫,眼神里带着一丝抗拒和……不易察觉的慌乱?
让他跟高奕枫同床共枕?这……这比刚才的尴尬场面好不了多少。
“不,不用。”
林郁的声音有些生硬,他弯腰就要去拿自己的外套,似乎想垫在地上。
“这个时候就乖乖把面子放下吧,听话。”
高奕枫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语气却放缓了些,带着点哄劝的意味。
“现在是四月份,地上寒气重,再加上……你这身子骨本来就……容易着凉。”
他想起了林郁偏寒的体质,虽然语气放软了,但那眼神里的坚持却明明白白。
林郁看着高奕枫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他身上那股还未散尽的、混合着沐浴露清香的温热气息,耳根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在对方那带着关切和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抿紧了唇,他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和紧抿的唇线,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自在。
两人各自洗漱(林郁飞快地溜进了浴室),然后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躺在了那张大床的两侧。
中间隔着仿佛楚河汉界般的距离。
高奕枫关了灯,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进来些许微光。
林郁背对着高奕枫,身体绷得笔直,像一块僵硬的木板,呼吸都刻意放得很轻。
高奕枫也平躺着,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还有身边那人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地铁上的依偎和“袭胸”,姐姐的调侃,父亲的枪斗,还有刚才浴室门口那令人窒息的“坦诚相见”……
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他过往17年的人生中,倒也是相当少见。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林郁那刻意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深沉。
林郁他应是睡着了罢。
高奕枫微微侧过头,借着月光,看着林郁安静的睡姿。
白发如雪,有些略显凌乱地铺散在枕头上,因为削瘦而显得有些娇小的身躯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平日里那份清冷疏离和刻意维持的“强势”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纯净和安宁。
看着这样的林郁,高奕枫心中那股因为尴尬和悸动而翻涌的情绪,奇异地慢慢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和……
心疼。
他回想起小的时候,林郁似乎就经常地做噩梦。
有时会半夜惊醒,伴随着一身冷汗,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只有在他熟悉的地方,在让他感到极度安全的环境中,他才能像现在这样,睡得如此深沉,如此安逸。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高奕枫深知这一点。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林郁似乎感觉到了身边的热源,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朝着高奕枫。
然后,一条手臂极其自然地搭了过来,搂住了高奕枫的胳膊,紧接着,一条腿也毫不客气地跨了上来,像只寻找温暖树干的树袋熊,整个人像是水草一样缠了上来。
他的脑袋还无意识地在高奕枫的肩膀上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呓语。
高奕枫的身体瞬间绷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脸颊,还有那隔着薄薄睡衣传递过来的身体触感……
所有感官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不是吧,这家伙……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把这只突然缠上来的“八爪鱼”推开。
然而,他的手臂刚刚抬起,动作却僵在了半空。
月光下,林郁的睡颜恬静安然,长长的黑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笑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安稳了吧?
高奕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抬起的、准备推开的手臂,最终缓缓地、极其轻柔地放了下来,落在了林郁的背上,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像在哄孩子似的。
推开的冲动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一种想要守护这份难得的安宁的念头。
他维持着这个被“束缚”的姿势,一动不动。
感受着身边之人均匀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鼻尖萦绕着对方发间那清冽的冷香。
心中五味杂陈,有无奈,有纵容,有心疼,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悄然滋长的情愫,在寂静的深夜里无声发酵。
这一夜,高奕枫睁着眼,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听着身边人安稳的呼吸,心潮起伏,再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