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德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布条，是他棉袄内衬的料子！那天他借口对账，实际是去给上线留标记，匆忙间被树枝刮破竟未察觉！
“我……我……”孙有德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老娘和妹子，在县城‘享福’，享得可还安心？”王老蔫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碴子。
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击溃。孙有德像一滩烂泥般从木墩上滑落，瘫倒在地，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我也不想啊……王科长……他们抓了我娘和我妹子……说不听话就……就往窑子里卖……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了整个过程。鬼子特务找到了他表哥，用他家人性命相威胁，逼他提供情报。他只知道要传递一个关于“大量粮食储藏”地点的信息，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仓，也不知道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王老蔫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冷冷地问：“联络方式，上线是谁？”
孙有德报出了一个名字和一个位于山外集镇的死信箱位置。
得到所有需要的信息后，王老蔫站起身，对着黑暗处打了个手势。两名保卫科的骨干走了进来。
孙有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抬起头，涕泪横流：“王科长！杨司令！饶了我吧！我也是被逼的……看在我为队伍管了这么多年账的份上……”
王老蔫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波动：“规矩，你懂的。”
深夜，密营远处一个废弃的矿坑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声音被厚厚的岩层和奔流的暗河水声吞没，没有惊起任何飞鸟。
第二天，支队召开了一次小范围的核心骨干会议。王老蔫通报了调查结果和处理决定。
会场一片沉寂。赵大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孙有德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没想到……
杨帆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同志们，孙有德的事情，给我们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对敌斗争是残酷的，敌人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不仅在军事上围剿我们，更会从内部瓦解我们！”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强调信任同志，这是革命队伍团结的基础。但是，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我们必须明白，这种信任，不能是毫无原则、毫无警惕的信任！”
“王老蔫，”他转向保卫科长，“立刻着手制定更严格的内部审查和保密条例。尤其是涉及家人或在敌占区有社会关系的同志，要建立定期排查和重点关注机制。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保护大多数同志，保护我们这支队伍的安全！”
“是！”王老蔫沉声应道。
“另外，”杨帆继续说道，“后勤部门的账目，从今天起，由陈明同志指派政治部的人介入，双重审核。非常时期，必须用非常手段！”
青山点了点头，补充道：“思想上的防线，同样不能放松。要加强对所有同志的革命气节教育，让大家明白，个人的苦难固然值得同情，但绝不能以牺牲集体和革命利益为代价。要相信组织，有困难，要向组织报告，共同想办法解决！”
会议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孙有德的背叛和被清除，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每个人心里。它提醒着所有人，在这幽暗的密营里，在与敌人刀枪相见的正面战场之外，还有一条更加隐蔽、更加凶险的战线。信任与警惕，如同剑之双刃，缺一不可。
洞外，夏虫鸣叫，草木依旧疯长。而密营之内，一道更加坚固、更加无形的防线，正在悄然构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