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以前的谭笑七坐在翡翠城里看见进来的杨一宁，一定会奇怪为啥海市最大的喝花酒的地方会出现这么一位一脸正气的小妞。
本来马队只让杨队去查名片的来源，这张名片的纸质看起来不一般，这么说吧，杨一宁的名片由局里统一印制，十块钱二盒。沈昌路的这张名片，至少二十块钱一盒。马维民觉得应该不难查，能印这种名片的不会是小作坊，高级点的印刷厂才有财力库存这种名片纸。
杨队一琢磨，名片这事只能白天去查，此时才是半夜，她正在破案的积极热情中，不想就这样回家睡觉，她想查女尸来源。
破凶杀案，首先就得确定尸体是谁，然后才有条件往下查，一般来说谋杀案的八成都是被害人的伴侣所为，不管是丈夫还是男朋友，妻子还是女友。谋杀不是为财就是为色，只有伴侣才是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最大族群。
马维民看见杨一宁画的女尸头像时，真的惊住了。
法医为女尸翻身拍照后，就把两具尸体拉回法医室准备解剖。杨一宁只有一点时间端详女尸的面容。然后她去已经被警察们占领的203，找来纸笔十分钟完成作业。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本事？”马维民又惊又喜。又一次叹气自己就没个儿子把她给娶了。
杨一宁一笑，心说我还有别的本事呢，师傅您就瞧好吧。
女尸皮肤白皙细腻，指甲涂的是淡色，很衬托肤色的指甲油，长发洗的很干净，因为被捅了两刀，化过妆的脸因为痛苦皱得紧紧的。
杨一宁曾经在绘画上下过很大功夫，她练素描时，不像别的同学那样平均一秒钟端详被画者三十次，杨一宁只要看几眼，就能栩栩如生画出面前那个人的神态。
所以看几眼与原来的面容有很大差别的女尸的脸，她也可以还原出被害者七八成的样子。
“师傅，我想去周边的夜总会问问有谁认识这个人。”
马维民先是一愣，再就心领神会。
这个死者给人的第一直觉，就是一个在夜总会里做那个的小姐，风尘感十足。她身上那件睡衣，短的不像话，正常女人哪有敢穿成这样的，哪怕是在酒店的大白天里，那具男尸只穿着内裤，一看俩人就没干好事。
除了那张名片，还有两个人身上加起来不到二千的现金，没有其他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名片上的呼机号，已经安排警员打传呼，至今没有回音。马维民打算天一亮，就派警员带着手续去呼机台查寻呼记录，应该不会没有收获。
马维民犹豫一下，就点头同意让杨一宁按照她的思路去查，杨一宁的绘画功底令他惊喜，保不齐在这个长夜里杨一宁还会再给他来一个惊喜。
杨一宁请酒店值班经理打开关门的商务间，用复印机复印了十张女士头像，她留下十块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嘛。杨一宁上楼把原稿和一张复印像交给马维民，马维民知道，如果案子破了，杨一宁该记头功。
杨一宁带两个警员一组，另外两组六位警员带画像出动，她对他们强调要换便装，分配好调查范围后各自出发。
在那个时候，城市电力别说充足，还经常拉闸限电。但是夜里不管什么时候，翡翠城大门上的霓虹灯总是光明四射，门口一堆一堆的浓妆艳抹。门里门外不同，进去就感到与门外不一样的档次，翡翠城作为海市最大夜总会，不管什么都是井井有条的，井井有条的小姐，井井有条的客人，井井有条的迎宾，吧台后的酒保井井有条的调着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彬彬有礼的服务生井井有条地引领着客人走向卡座，走向吧台，走向包间。就算是后半夜里喝多的客人，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对着姑娘们下黑手。
杨一宁还是穿着傍晚去见谭笑七的那件连衣裙，两个女警员也是平常打扮，但是他们三个的衣着与翡翠城格格不入。
杨一宁没想过她得像香港电影里警察临检那样，进去一拉闸，再一合闸，然后大喊，警察，都别动，身份证拿出来！
翡翠城的迎宾小姐迎上来“警官，有什么事可以帮你吗？”
杨队惊得差点给自己给自己一个大背跨，什么情况这是，她们三个脸上没写警察这俩字啊。
不过杨队是见过场面的，她不慌不忙将画像打开给迎宾小姐看，“你好，我们有点事要麻烦一下，这个女孩认识吗？”
首先不能告诉说出画像里的女孩已经死了，再者不能说什么小姐之类，伤人家自尊，得说“女孩啦妹妹啦”。
果然杨队的说辞令迎宾小姐大有好感，她在不断变幻的翡翠城霓虹灯的灯光下仔细端详画像，“嗯，有点像我们这里的阿香。”
“阿香？你知道她本名叫什么，哪里人，多大？”杨一宁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沉不住气，过于急促了。
“嗯，好像是乾州人，叫什么不知道，我们这里从来不问这个，跟我一样二十二岁吧，今天没来。”迎宾小姐不算下海，记性很好。
“你贵姓啊妹妹，能不能帮我们去看看阿香到底来了没有，对了你知道她住哪里吗？”
“我叫张婉婷，阿香肯定没来，班前会我就没见到她，刚才我进去看了二次都没有，她在龙珠新城和我们几个女孩合租的。”
杨一宁眼睛一亮，“那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再进去一趟帮我看看好吗，要是不在，你看能不能带我们去你们租屋看看？”龙珠新城在龙昆北和滨海大道交汇处西南角路边，再往西一点就是亚标鸡了。
杨一宁看迎宾小姐有点犹豫，悄悄掏出二百块钱塞过去，“麻烦你了妹妹，我们真的有急事找她！”
杨一宁一边跟着张婉婷往里边走，一边问“妹妹，你找阿香有什么事吗？”
“她上个月跟我借了1000块钱，说好昨天发工资还，可是昨天晚上她就没回去睡。”
“听口音你是北京人吧，哪个区？”
“是啊姐姐，我家在牛街。”
不世出的圣人云，杨队，真相离你越来越近了。
二
就算谭笑七看出来，杨爸派的来照顾吴德瑞的人看自己不顺眼，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待下去。不得不说杨爸的人确实有素质手脚很麻利，就冲着那种不皱一下眉头给大个子端屎倒尿的劲头，小个子就自愧不如。
吴德瑞终于知道那天在文昌医院的晚上，谭笑七徒手给他捧呕吐物的一幕，感动得不要不要的，真恨不得马上下地，和谭笑七插香拜把子，并且把口袋里所有钱都掏出来送给谭笑七这个拜弟。
吴尊风确实是个信人，当天晚上就让人又开来一辆皇冠，谭笑七站在烤乳猪店门前，哭笑不得地看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车子，觉得不大真实。孙农来的那天自己还去海台牌机厅打算赢点生活费，没过一个月，自己就能达到豆浆买两碗的段子一样，开一辆毁一辆，就大个子那么一下子，八十万就灰飞烟灭了。
谭笑七故意不告诉大个子他是开着有一辆皇冠来医院的，反正大个子也不好意思问，更不好意思指派杨家的谁接送谭笑七，所以非常煎熬。他既盼着小个子来，又怕他来回奔波给累着，连川崎的消息都不敢提，更不敢给谭笑七报销出租车费。
杨爸回来了就意味着杨家的一切恢复原样，厨师也不知道谭笑七天天往吴德瑞的病房跑，什么大份炒菜，例如加量的蒸鱼啦烧排骨啦什么的，已经停止供应，本来嘛。大小姐忙着破案，吴德瑞趴在病房，谁还去管什么谭笑七。
吴德瑞发现小个子的饭量已经不足他第一次见到谭笑七的十分之一，他不知道每次午饭后小个子告辞后，还要随兴在回家路上看见哪个饭馆，只要不是太辣的湘菜馆就进去垫巴一下。他不喝酒，即使回华侨新村就是一脚油的事，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回家后小个子都是洗个手洗个脸就去睡觉，大前天在狮子楼，他和杨爸互留了座机电话，昨天杨爸来电话，说为了RI，他又飞回北京了。
那天晚上杨爸问谭笑七能掏出来多少钱，谭笑七略一思索说“五百万”！
杨爸又是一惊，他已经确定这个有可能成为他女婿的小个子，从不吹牛，而且属于那种凡事往最低说的性子。一台RI他占四分之一股份，按照谭笑七计算的回报率，一天一万五，一年回本，再一年赚五百万。
想起进口椰子，杨爸隐约有了如果小个子和闺女成婚，就把家里生意交给谭笑七打理的念头。RI这个项目听起来很有点天方夜谭，但是做起来，一步一步的走，能很实在地做成。谭笑七还没和杨爸说起孙农准备去德国荷兰，吴尊风有船的事，要是杨爸知道了。肯定会兴奋得一巴掌把谭笑七拍在沙滩上，任由后浪推走。
杨爸知道，虽然北京的三甲医院不少，但是关系复杂，要想以自己的方式打进首都的医院，困难重重。他的打算是哪里的钱不是钱，我何必非要挣北京的，成都重庆的不行嘛？
杨一宁长这么大，几乎没回过老家，杨爸出生于成都，家在青羊宫旁边的南河边。现在这里属于一环内，市中心中的不能再中了。
三国时期青羊宫叫青羊观，现在成都的这个行政区就叫青羊区。据说敢笑黄巢不丈夫的那个黄巢起义时，可怜兮兮的唐僖宗就跑到青羊宫来避难。有着西南第一丛林的美称。
自小习武的杨爸到了适婚期，被家里指派了一门婚约，为了自己的幸福，他逃婚去了部队，解放前，他成了我军一位团长的勤务兵。其实所谓的适婚期时他才14岁。搁到现在，他还是一个孩子。
那位团长面对还没枪高的杨爸，指着院门口站岗的两个卫兵说“你要是能把他俩打倒，我就收你！”
其实视线是有误差的，杨爸那时比枪还是要高一点的，打算看小孩子被虐的的团长正招呼勤务兵给自己搬来板凳花生瓜子，他本来就打算收了这孩子的，只不过想给这个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很结实的小子一个下马威。
板凳还在路上呢，那俩比杨爸高两个头的卫兵就已经倒在地上哼唷嗨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