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默神色已然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王主任客气了。这次过来，主要是想当面感谢大家。
前两天的事情，多谢基地的运动员们，还有您这边的支持，联名为我证明，这份情谊，凌默铭记于心。”
“哎呀，凌默老师您这话就见外了！”王主任连忙摆手，“那是我们应该做的！
像您这样德才兼备的艺术家，是我们国家的瑰宝，我们绝不能看着您被那些宵小之辈污蔑！大家都是自发自愿的，是出于对您的敬佩和信任！”
两人互相客气、表达感谢，气氛融洽。
这时，王主任的目光才正式落到一直安静坐在凌默身侧、戴着棒球帽、气质清冷的秦玉烟身上，带着善意的询问。
凌默淡然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妹，姓秦。最近来京都玩，我带她出来走走。”
秦玉烟闻言，抬起清冷的眸子，对着王主任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帽檐下那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和略显紧绷的坐姿，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些许不平静。
她乖巧地坐在凌默身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扮演着一个安静内向的“表妹”角色。
“原来是秦小姐，欢迎欢迎！”王主任笑着寒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一道窈窕的身影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正是基地的行政专员，萧柔儿。
她今天穿着一身合体的职业套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妆容精致，眉眼如画，眼角那颗美人痣更是平添了几分风情。
她步履轻盈，姿态优雅，将两杯沏好的香茗轻轻放在凌默和秦玉烟面前的茶几上。
“凌默老师，请用茶。”她的声音温柔似水，目光落在凌默身上时，带着难以掩饰的仰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当她看到凌默身边坐着一位气质如此清冷出众、虽然戴着帽子看不清全貌但显然绝非寻常女子的“表妹”时，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
放下茶杯，她对着王主任和凌默微微躬身，便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王主任看着萧柔儿，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略带埋怨地对凌默说道：“凌默老师，您要来，怎么不提前跟小萧打个招呼呢？也好让我们提前准备一下，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手忙脚乱的。”
凌默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平静的脸庞，他淡淡回应：
“不想提前麻烦。只是过来看看，没必要兴师动众。”
他的语气随意，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
王主任连忙称是，心中却对凌默这种低调务实的作风更加敬佩。
办公室内，茶香袅袅。
凌默平静从容，王主任热情周到，萧柔儿静立一旁心思暗藏，而坐在凌默身边的秦玉烟，则低着头，感受着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和那只仿佛还残留着灼热触感的手，心中波澜未平。
这方小小的办公室，似乎也因为这几位心思各异的人，而显得不那么平静了。
茶过一巡，凌默放下茶杯，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了下午刚从装裱店取回的两个卷轴之一。
他将其在王主任面前的茶几上徐徐展开。
刹那间，一股磅礴的气势仿佛随着墨迹扑面而来！
纸上正是凌默亲笔所书的几个大字：
“淬火成钢，傲立世界之巅！”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那“淬火”二字，仿佛能让人感受到熔炉的炽热与锤炼的艰辛；
“成钢”则带着千锤百炼后的坚不可摧；
而“傲立世界之巅”更是笔锋陡转，如同利剑出鞘，带着睥睨天下的自信与豪情！
整幅字飘逸若仙，又气势如虹，将力量感与艺术性完美结合，堪称神品！
“好！好字！好意境！”
王主任猛地站起身，激动得脸色通红，双手都有些颤抖地抚摸着卷轴，
“凌默老师，这……这太珍贵了！这不仅是艺术品，更是对我们所有运动员和教练员最好的激励和写照啊！
这份礼物，太重了！我代表基地，谢谢您！”
就连站在一旁的萧柔儿，也被这幅字深深震撼。
她美眸中异彩连连，目光在字画和凌默之间流转，那倾慕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的颤音，由衷赞叹道：
“凌默老师的书法，当真是……惊为天人！
每次见到，都让人觉得是视觉与精神的盛宴。
这淬火成钢四字，简直写到了人的心坎里。”
她说着，眼波柔柔地看向凌默，那眼神既有对艺术的崇拜，也夹杂着一丝属于女性的、不易察觉的撩人风情。
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套装勾勒出饱满的柔软和纤细的腰肢，裙摆下露出一截裹着透明丝袜的纤细小腿，精致的高跟鞋更衬得身姿挺拔。
她站在那儿，就像一朵精心培育的、等待着被采撷的娇艳玫瑰，散发着成熟而诱人的魅力。
然而，凌默对她的赞美和那隐含的风情，反应却极为平淡。
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称赞，目光甚至没有在萧柔儿身上过多停留，语气疏离：
“萧专员过奖了。”
萧柔儿看着他这副淡然处之、仿佛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模样，再想到他身边那位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气质清绝的“表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和酸涩，眼神也黯淡了几分，默默退后了一步。
这一切，都被坐在凌默身旁的秦玉烟看在眼里。
她虽然不清楚凌默与这位萧专员之前有何交集，但萧柔儿那毫不掩饰的仰慕和主动，以及凌默那近乎冷淡的回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心中不由暗忖：凌默对女性，尤其是像萧柔儿这般容貌出众、主动示好的女性，竟是如此有原则，不为所动吗？
那……那为什么对自己……
想到方才人潮中那从手腕到十指紧扣的霸道接触，想到在游泳馆里他握着自己的手、按在自己背心“教学”的亲密举动……
秦玉烟的心跳又有些不稳了，脸颊微微发烫。
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表妹”？！
就在秦玉烟心思浮动之际，王主任还在对着那幅字爱不释手，连连称赞：“凌默老师，您这书法，真是已臻化境！我看当世能在书法上与您媲美的，怕是屈指可数了！”
凌默听着王主任的盛赞，神色依旧平静，但眼角的余光却几不可察地瞥了一眼身旁正暗自思量的秦玉烟。
他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看似随意的推崇：
“王主任过奖了。其实，我这位表妹，”他指了指秦玉烟，“在书法一道上，也很有研究。
造诣深厚，比起我来，可以说……不遑多让。”
“！！！”
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内安静了一瞬。
王主任和萧柔儿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一直安静充当背景板的秦玉烟，眼中充满了极度的好奇和难以置信！
这位默神的表妹，看起来年纪轻轻，气质清冷如兰，竟然在书法上也有如此高深的造诣？
能与凌默“不遑多让”？这……这可能吗？
秦玉烟更是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帽檐下那双清冷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瞪向凌默！
凌默！你又坑我？！
她心中娇嗔怒骂，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她自己的书法水平自己清楚，虽然得了爷爷和几位世伯的称赞，在年轻一辈中算是翘楚，但如何能与凌默那堪称“鬼神莫测”的境界相提并论？
还“不遑多让”？这简直是把她放在火上烤！
王主任回过神来，眼中好奇之色更浓，连忙对秦玉烟说道：“哦？没想到秦小姐也是此道高手！失敬失敬！
不知可否有幸，欣赏一下秦小姐的墨宝？”连一旁的萧柔儿，也重新打量起秦玉烟，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秦玉烟骑虎难下，看着凌默那副“我相信你”的平静表情，心中气苦。
她只能硬着头皮，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清冷的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心里却已经把凌默骂了千百遍。
这“人间百味”，她今天算是尝够了！而凌默亲手挖的这个坑，更是让她体验到了何为“被架在高处，进退两难”的窘迫滋味！
被凌默猝不及防地推到台前，秦玉烟心中虽是又羞又恼，将凌默翻来覆去“问候”了无数遍，但她终究不是寻常扭捏作态的女子。
骨子里的清高与傲气，不容许她在这种场合下露怯。
在王主任和萧柔儿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中，秦玉烟缓缓站起身。
她先是微微整理了一下因戴帽子而略显凌乱的鬓发，然后抬手，轻轻摘下了那顶一直遮掩着她容颜的棒球帽。
刹那间，一张清丽绝伦、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暴露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潭映月，鼻梁挺秀，唇色淡雅，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那份极致的清冷与纯净，让见惯了各色美女的王主任和本就容貌出众的萧柔儿都瞬间失神，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
萧柔儿更是心中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棋逢对手和危机感悄然升起。
这位“表妹”……未免也太美了些，而且这种美，带着一种高不可攀的疏离感。
秦玉烟对众人的反应恍若未觉，或者说早已习惯。
她清冷的眸光扫过茶几上的文房四宝——那是王主任平日自己练字所用。
她走到书案前，姿态优雅地挽起袖口，露出半截凝霜赛雪的手腕和那圈油润的沉香木珠。
她没有丝毫犹豫，素手执起那支狼毫笔，在端砚中饱蘸浓墨。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常年浸润此道所形成的独特韵律感，竟与凌默之前挥毫时的从容气度有几分神似。
王主任和萧柔儿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她的笔尖。
凌默则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好戏。
秦玉烟悬腕，落笔。
没有凌默那种大开大合、力透纸背的磅礴，她的笔触更加内敛、清峻，带着一股孤高之气。
四个清秀挺拔、风骨嶙峋的大字跃然纸上：
“慧眼如炬”
这四个字，写得极好！
结构严谨，笔锋内敛却暗藏锋芒，尤其是那个“炬”字，最后一点，如同画龙点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利。
单以技巧和风骨论，确实堪称年轻一辈中的顶尖水准，足以让许多所谓的书法名家汗颜。
王主任眼中再次露出惊艳之色，忍不住赞道：
“好字！好字啊！
秦小姐果然家学渊源，这手字，清峻孤高，风骨不凡！
当得起不遑多让这四个字！”他这话虽有客套成分，但赞叹却是发自内心。
萧柔儿也收敛了心神，跟着称赞，只是眼神更加复杂。
然而，秦玉烟写下这四个字，其用意却远不止于展示书法。
她放下笔，抬起那双清冷的眸子，目光先是淡淡地扫过王主任，最后，却落在了依旧悠闲品茶的凌默身上。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但仔细看去，那冰封的眸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揶揄和……反将一军的意思。
慧眼如炬。
这是在回应凌默之前夸她“眼光毒辣”，更是暗指他方才在游泳馆，将她当作“人形潜力检测仪”的“恶劣”行径！
仿佛在说：你不是说我眼光毒辣吗？那我就写个“慧眼如炬”给你看看！至于是褒是贬，你自己体会！
凌默接收到她这暗藏机锋的眼神，正准备送往唇边的茶杯微微一顿。
他看着纸上那四个清峻中带着锐利的字，再对上秦玉烟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目光，瞬间就明白了这丫头片子是在借题发挥，反击他呢。
他非但没有生气，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的微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放下茶杯，迎着秦玉烟的目光，唇角微勾，语气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赞同：
“嗯，表妹这字，确实深得慧眼如炬之精髓。看来，我之前的判断，一点都没错。”
他这话，既认可了她的书法，又再次坐实了她“眼光毒辣”的人设，把她试图甩过来的“锅”又轻飘飘地扣了回去！
秦玉烟：“……”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藏在袖中的纤手暗暗攥紧。
这人……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王主任和萧柔儿看着这“表兄妹”二人之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眼神交锋和机锋暗藏，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
王主任连忙笑着打圆场：“哈哈，凌默老师慧眼识珠，秦小姐才情出众，真是令人羡慕啊！今日能得两位大家墨宝，是我王某人的荣幸！”
秦玉烟深吸一口气，知道再待下去只怕会被凌默气死，她重新戴上帽子，将那张惊世容颜再次遮掩，恢复了清冷疏离的姿态，对着王主任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
而凌默，看着身旁这只被他逗得快要炸毛，却还得维持清冷形象的冰莲，心情似乎更愉悦了几分。
这“人间百味”中，逗弄“表妹”，看她羞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又稍坐片刻，饮尽杯中茶，凌默便起身告辞。
王主任自然是极力挽留，希望能共进晚餐，但凌默以另有安排婉拒了。
王主任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强求，亲自将凌默和秦玉烟送出办公室，一路陪着走向停车场。
萧柔儿也默默跟在后面，目光不时落在凌默挺拔的背影和那位气质清冷的“表妹”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走出行政楼，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给肃穆的训练基地披上了一层柔和的纱衣。
与来时不同，或许是王主任提前安排了，或许是消息已经传开，返回停车场的路上虽然依旧有不少运动员和工作人员驻足观望，热情地打着招呼，但秩序井然了许多，没有再出现之前那种水泄不通的场面。
凌默依旧从容地回应着众人的问候，步伐稳健。
秦玉烟跟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重新戴上了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淡色的唇。
她微微低着头，看似安静，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放着今日这半日的“奇幻”经历——
从书房内被他犀利点评到委屈落泪，到被他以嵌名诗和《红梅》震撼馈赠；
从被他亲自戴上帽子，到装裱店里的陌生体验；
从游泳馆内被他当作“教学模具”和“潜力检测仪”的羞窘无措，到人潮汹涌中那从手腕到十指紧扣的霸道与温热；
再到方才办公室里被他猝不及防推出来挥毫，以及两人之间那暗藏机锋的言语交锋……
这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飞速闪过，各种滋味交织
——羞、恼、气、窘、悸、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被他强势带入一个全新世界的茫然与隐隐的兴奋。
这半日所尝到的“人间百味”，比她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要丰富，还要……惊心动魄。
走到车旁，王主任再次紧紧握住凌默的手，热情洋溢地说道：“凌默老师，再次感谢您的厚赠和指导！您下次一定还要再来！基地永远欢迎您！”
“一定。”凌默淡然应允。
王主任又笑着对秦玉烟说：“秦小姐，也欢迎您常来玩！”
秦玉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凌默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秦玉烟上车。
秦玉烟动作略微一顿，还是依言坐了进去。
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车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凌默绕到驾驶座，启动车子，平稳地驶离了国家训练基地。
后视镜里，王主任和萧柔儿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暮色与建筑之中。
车内一片静谧，与来时似乎并无不同，但某种无形的氛围，却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凌默专注地开着车，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
秦玉烟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和华灯初上的京都，清冷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有些迷离。
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右手，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他紧紧握住、甚至十指紧扣时的触感和温度，让她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她悄悄侧过头，看了一眼凌默开车时冷峻的侧脸轮廓，心中那点因被他屡次“捉弄”而产生的羞恼还未完全散去，却又混杂了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今日之后，她所认知的“凌默”，似乎变得更加立体，也更加……危险而迷人。
他就像一座深不见底的宝藏，每一次接触，都能挖掘出令人震惊的新的一面。
凌默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并未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今天这人间百味，滋味如何？”
他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也打断了秦玉烟的思绪。
秦玉烟微微一怔，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窗外闪烁的霓虹，清冷的声音在车厢内缓缓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滋味……很多。”
确实很多，多到她需要很长时间去慢慢消化。
凌默闻言，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不再多言。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向着城市的深处驶去。
这一日的波澜起伏，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但那由凌默亲手为她打开的、名为“人间百味”的潘多拉魔盒，却才刚刚揭开一角。
未来的日子，想必会更加“滋味”无穷。
而他们之间那始于笔墨、交织着点拨、馈赠、捉弄与微妙悸动的关系，也在这暮色中，悄然驶向了一个未知而令人期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