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悔恨与泪水，被深深地锁在高墙之内，如同阴沟里不见天日的苔藓，自生自灭，无人问津。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陆明那座位于城西、原本门可罗雀的小院，一夜之间，仿佛成了开封城最炙手可热的“网红打卡地”。
自从陆明被任命为将作监丞，专司水泥的消息传开，他这处简陋的宅院门槛，几乎要被各色人等的靴子给磨平了一层。
首先是太医院的那些同僚。
以前对陆明爱答不理，甚至暗中排挤的几位医官，如今见了面，那笑容热情得能融化三九天的冰坨子。
“陆院判！恭喜高升啊！下官早就看出您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飞黄腾达！”
“陆大人，您如今身兼数职，公务繁忙，若有需要跑腿打杂的琐事，尽管吩咐下官！”
“陆院判，您看……下官有个侄子，机灵肯干，对格物之学颇感兴趣，不知能否……能否到您那将作监或者科学院，谋个差事，跟着您长长见识？”
陆明穿着他那身沾着水泥点子的旧常服，坐在院子里，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面条，一边听着这些毫无营养的奉承，脸上挂着标准的、毫无破绽的假笑，嘴里嗯嗯啊啊地应付着：
“王医官过奖了，运气，纯属运气。”
“李医官太客气了，有事一定叨扰。”
“张医官，令侄的事我记下了，回头有空缺我让人通知你。”
态度客气，言语敷衍，既不答应什么，也不明确拒绝，主打一个“太极推手”，把那些想来攀关系、塞人头的同僚们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又挑不出半点毛病，最后只能悻悻然地留下些“不成敬意”的土特产（然后被陆明转手就让陈远分给了街坊四邻），灰溜溜地告辞。
除了太医院，更多闻风而动的是些品级不高不低、在京城官场上属于“万年青”或者“墙头草”角色的官员。
今天来的是礼部的一位员外郎，姓钱，带着两盒据说是江南新到的极品龙井。
“陆监丞！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钱员外郎一进门就拱手作揖，笑容可掬，“下官在礼部就常听闻陆监丞医术通神，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气度非凡！”
陆明放下吃了一半的面碗，擦了擦嘴，心里吐槽：你上次见我的时候，我还在太医院整理发霉医书，你当时鼻孔都快朝天了，现在倒成了“久仰大名”？
面上却依旧热情：“钱大人谬赞了，快请坐，寒舍简陋，招待不周。”
钱员外郎坐下，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院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器具，心里直犯嘀咕，这陆监丞的爱好……真是与众不同。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切入正题：
“陆监丞，实不相瞒，下官此次冒昧来访，一是为恭贺您荣膺新职，这二来嘛……下官有个内弟，在城外经营着一处不小的石灰窑，听闻监丞大人正在督造那‘水泥’，需要大量石灰石……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哦，原来是来推销原料的。陆明心里门儿清，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钱大人，您也知道，这水泥乃是陛下亲点，王相督办，关乎边防大事，物料采购，皆有章程，需得品质上乘，价格公允，下官……也不敢擅专啊。”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事情的重要性，又暗示了自己不能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