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李信一行人马,历经舟车劳顿,终于抵达了素有“天堂”之称的苏州府。与他想象中夹道欢迎的场景不同,码头上迎接他的,只有寥寥几名神色惶恐的府县属官,以及无数道从船舱缝隙、街角屋檐下投射而来的、或好奇、或冷漠、或隐含敌意的目光。
苏州城的繁华,远超李信的见闻。商铺鳞次栉比,人流如织,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但在这片锦绣繁华之下,李信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凝滞的压力。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带着江南特有的湿糯与黏稠,将一切反抗的念头都温柔地包裹、消磨。
巡按御史行辕设在城西一处略显僻静的旧官邸。李信甫一入住,各种“拜帖”和“请柬”便如同雪片般飞来。有本地致仕高官邀他“品茗赏曲”的,有巨商大贾请他“赴宴接风”的,甚至还有几位号称“苏州名士”的文人,要与他“诗文唱和”。言辞无不客气周到,礼数极其周全。
李信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糖衣炮弹,是试图将他拉入江南士绅的关系网中,让他同流合污,或者至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一律以“舟车劳顿,公务繁忙”为由,婉言谢绝,闭门不出,只带着几名从北疆带来的精干吏员,埋头查阅苏州府历年来的鱼鳞图册(土地册)和税赋档案。
这一查,问题果然极大!账面上登记在册的官田、民田数量,与实际走访和暗中勘察所了解到的土地规模,相差悬殊!大量肥沃的田地,尤其是那些湖泊沿岸、交通便利的膏腴之地,竟然都诡异地“消失”了,或者被记在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人名下(诡寄),或者干脆就没有记录(隐匿)!
“大人,这……这苏州府的田册,简直是一笔糊涂账啊!”一名年轻吏员气得脸色发白,“光是吴县一县,初步估算,隐匿的田产恐怕就不下十万亩!”
李信面色凝重,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触碰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江南土地兼并之严重,吏治腐败之深入,远超他的预料。
他的闭门谢客和埋头查账,显然激怒了本地的士绅。软的不行,便开始来硬的。
先是巡按行辕周围,开始出现一些形迹可疑的闲杂人等,日夜窥探。
接着,负责外出走访调查的吏员,接连遭到地痞流氓的“意外”冲撞和威胁恐吓。
某天夜里,行辕的大门上,甚至被人用鲜血画上了一个恐怖的骷髅头!
压力,如同苏州梅雨季节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随行的官员和吏员们,开始感到恐慌,有人甚至劝说李信暂时放缓节奏,从长计议。
李信站在书房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亦感到一丝沉重。他不是不怕,但他更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和摄政王的期望。他想起了离开北京前,摄政王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李信,此去江南,如入虎穴。但你要记住,你身后站着的是渴望公平的亿万黎民,站着的是决心再造神州的本王!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想到此处,李信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火焰。他转身,对惶恐不安的属下们沉声道:“魑魅魍魉,何足道哉!我等奉王命而行,持律法之剑,岂能向这些宵小之辈低头?传令下去,明日,本官亲自去吴县,就从那片‘消失’的十万亩良田查起!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吞下这滔天之产!”
第二天,李信仅带着十余名护卫和吏员,来到了吴县境内、太湖之滨的一片广袤田野。根据初步线索,这片看似属于几个“小地主”的田地,实际的控制者,极有可能是苏州最大的丝商、号称“沈半城”的沈万三(虚构代称)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