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出支蘸水笔，墨水瓶是用玻璃药瓶改的，瓶身上还印着“镇咳糖浆”。
“饭不是遗产，是每天都要吃的命。”笔尖落在泛黄的宣纸上，墨迹晕开像团小火焰，“锅不是展品，是活下去的证。我们不申遗，因为我们还没死。”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把纸往桌上一按，抬头时眼里亮得吓人：“小桃，把这玩意儿刻在锅片上。找二壮，骑他那辆破摩托，现在就送去非遗评审办公室。”
二壮是老支书的孙子，刚满十八，此刻正蹲在帐篷外啃玉米饼，闻言差点被噎着：“陆哥，我那摩托一发动能响二里地——”
“响好。”陆远抄起块热乎的烤红薯塞给他，“让他们听见，咱们的灶火没哑。”
三天后的清晨，陆远正蹲在新砌的灶台前扇风，小桃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里是某新闻直播间的截图：白发老法官举着《拒遗书》复印件，背后挂着“七九年错案平反名单”的旧报纸：“真正的文化，是活在人胃里、心里、骨血里的东西。要给活人加冕的，从来不是死人的勋章。”
更热闹的是评论区。
有网友贴出在“非遗展示周”拍的照片：展柜里摆着绣工精致的虎头鞋，旁边却支着口黑黢黢的铁锅，锅底还沾着没擦净的草木灰，木牌上用红漆写着：“这个，没被收编。”
“他们想给我们戴花圈，咱们偏要活得热气腾腾。”陆远用锅铲挑起片刚煎好的南瓜饼，糖浆在阳光下拉出丝，“小桃，把这些照片洗出来，贴在每个灶台边上——”
“叮——”
小桃的平板突然弹出条未读邮件，发件人显示“文化溯源委员会”，主题栏空白。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没点，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老陆，五天了。”
凌霜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望着远处山脚下蜿蜒的公路。
晨雾里有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来，车牌被泥点糊了大半。
她摸了摸腰间的战术刀鞘，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要接客了。”
陆远把最后一片南瓜饼塞进嘴里，甜香混着草木灰的烟火气在舌尖炸开。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轿车，抄起锅铲在掌心拍了拍——这把锅铲是用当年被收走的铁锅熔了重铸的，手柄上还留着老人们按的指印。
“生火。”他对围过来的村民说，“来客了，得让他们尝尝，活的灶火，是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