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疯了似的冲到小店门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根饱经风霜的老拐杖。
刹那间,无数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片茫茫雪地里。
一个年轻时的焚灶婆婆,头发还是乌黑的,脸上却挂着两行清泪。
她站在风雪中,双手捧着一碗被火燎得焦黑的蛋炒饭,哭得像个孩子,哽咽着说:“原来……原来有人愿意为我重做一遍。”
厨房里,小桃在听到韩川那声惊呼时,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头,视线越过众人,死死盯住房梁下的那座小小的神龛。
那里一直供奉着灶神的牌位,但此刻,原本空荡荡的供桌中央,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只锈迹斑斑、遍布豁口的破旧铁勺。
那是陆远最初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赖以生存的第一把厨具!
小桃记得清清楚楚,这把铁勺早在三年前就被陆远嫌弃太软,熔了当做辅料,打进了那口削铁如泥的玄铁锅里。
它本该早已不存在于世!
可现在,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勺子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细密的裂痕,每一道裂痕深处,都渗出萤火虫般的微光,仿佛正在承受某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法想象的巨大拉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小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他在用所有人的记忆拼自己的命……用那些吃过他饭的人的念想,重塑自己的存在……但是,这副凡人的躯壳,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的念想啊!”
凌晨四点十七分。
华夏境内,乃至全球各地,所有被火种点亮的共感灶点,在同一时刻,灶膛里的火焰齐齐熄灭了三秒钟。
死寂的三秒过后,火焰复燃,锅底原本浮现的那些“谢谢你”“味道很好”的感谢字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七个歪歪扭扭、如同孩童初学写字般的小字:“救救我,我不想丢掉味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北极圈内的一座废弃气象站,通过卫星传回了最后一段影像。
画面里,一位胡子拉碴的华夏科考队员正跪在一座用石头临时垒砌的土灶前,灶上锅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蛋汤。
他端着碗,对着镜头,哭得泣不成声:“有个男人……有个男人在我脑子里说话,他告诉我,活着,就是为了再尝一次……尝一次妈妈煮的早餐……”
画面到此中断,信号彻底消失。
病床上,被无数思念洪流冲击的陆远,眉头紧锁,似乎正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然而,就在那全球灶火异变的一刻,他的右手小指,第一次出现了微弱的、却属于他自己的自主弯曲。
他轻轻地,勾住了守在床边、心急如焚的小桃的衣角。
这一夜的兵荒马乱终于在黎明的微光中渐渐平息。
陆远虽然没有完全醒来,但生命体征奇迹般地稳定住了,那股狂暴的能量洪流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一夜未眠的凌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了属于她的战场——后厨。
天亮了,店还是要开,生活还要继续。
她需要用最熟悉的方式,来驱散心中的不安与疲惫。
她熟练地挽起袖子,点燃灶火,那熟悉的白金色火焰再次升腾而起,映照着她清冷而坚毅的脸庞。
按照长久以来的习惯,开灶的第一道菜,永远是那道看似简单却最考验功底的蛋炒饭。
这既是小店的招牌,也是她与陆远之间一种无言的默契与较量。
她拿起一枚土鸡蛋,在锅沿轻轻一磕。
清脆的破裂声中,金黄的蛋液带着完美的弧度,朝那口烧得滚烫的玄铁锅中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