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整条街还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和金属熔化后的刺鼻气味。
屏蔽器的残骸像被天外陨石砸过一样散落一地，黑漆漆的碎片铺在路面，如同昨夜那场无形大战留下的墓志铭。
但人没走。
他们既不收拾摊子，也不回家，就这么站着、跪着、蹲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间摇摇欲坠的“深夜食堂”招牌。
仿佛只要他们还在，火就能重新燃起来。
而在灶台前，陆远瘫坐在小板凳上，脸色惨白得像个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速冻水饺。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口陪伴他穿越、开张、救命、打脸无数大佬的铁锅边缘——可现在，它只是个冰冷的金属圈。
他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不是饿过头后的麻木，而是彻底的、完全丧失味觉。
就像一个顶级调音师突然听不见c调，一个画家睁眼后世界只剩黑白灰。
他刚才试着往嘴里塞了口饭，结果跟嚼卫生纸没什么两样。
盐？
糖？
酱油还是醋？
统统分不清。
系统提示音早在三小时前就没了动静，功德点也停止增长，仿佛整个宇宙都对他关上了味觉的大门。
“我不做了！”他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掀翻炒锅。
哐——！
铁锅砸在地上旋转了几圈，溅起一片尘土，像极了某部中二热血漫画里的退场仪式。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隔壁的猫都吓得炸毛，跳上了电线杆。
“这破店老子关了！谁爱做饭谁做去！神仙也救不了全世界！”陆远声音沙哑，眼眶发红，“我他妈连自己吃的啥都不知道，还治伤？还救人？扯淡！我就是个想吃顿好饭的普通吃货啊！”
没人说话。
小满站在人群边缘，手指掐进掌心，眼眶泛红，但不敢上前。
她知道陆远不是真的想放弃，而是被逼到了极限——连续七十二小时高强度烹饪，用尽全部精力调动共感网络，为数百人定制疗愈餐食，最后那一碗“百味归真饭”，几乎抽干了他的灵魂。
可正是那碗饭，让昏迷的小桃睁开了眼。
也正是那碗饭，点燃了整座城市的灶火。
可现在，火种有了，掌火的人却快熄灭了。
就在死寂蔓延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缓缓走上前。
凌霜一身特工作战服还没换下来，肩甲裂了一道缝，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但她站得笔直，像一柄插在废墟中的寒剑。
她没说话，弯下腰，捡起那把被甩出去的老式木柄锅铲。
咔哒。
轻轻放回陆远汗湿的手心里。
“你说过，”她开口，声音冷得仿佛能把空气冻出霜来，“小桃吃的第一口蛋炒饭，是你这辈子做得最难吃的。”
陆远一怔，抬头看着她。
“可她说，那是最香的一顿。”凌霜目光扫过门外——那个曾执行暗杀任务从不失手的退役特工正跪在地上低声哭泣；流浪歌手抱着空碗呆坐在原地，嘴里还念叨着“再来一口”；就连平日里最爱吐槽“你家米饭比水泥硬”的钉子户王大爷，此刻也捧着搪瓷缸子不肯走。
“他们要的不是神仙。”凌霜俯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是能让他们想起‘活着’是什么感觉的人。”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你现在躺这儿装咸鱼，算什么？《重生之我在人间当厨神》第一章就写完了是吧？主角还没升级呢，你就准备片尾曲渐弱结束了？”
陆远：“……”
这女人什么时候学会用网文梗来压人了？！
他还想反驳，忽然听见巷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花姨领着她的幽冥后勤团来了——说是后勤，其实是地下世界最彪悍的厨师黑帮。
平均体重一百八十斤，人均身上有三条刀疤，炒菜用的是军用锅，颠勺时能甩飞砖头。
“抬锅！”花姨一声令下。
哐哐哐哐——数十口大铁锅被扛进巷子，整齐地排列在废墟之上。
老周带着街坊们搬来柴火、瓦罐、破桌椅，七手八脚地搭起了露天厨房。
锅底架上砖块，柴禾堆成小山，空气中弥漫起一种近乎神圣的烟火气。
中央，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缓缓走进人群。
阿婆九，百岁厨娘，传说中民国时期“南味盟”唯一传人，一生只收过三个徒弟，全死了，她说是因为“手艺太重，承不住的人都先走了”。
此刻，她颤巍巍地举起拐杖，指向夜空，嘶哑却坚定地喊出八个字：
“火种不灭！手艺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