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徽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她的眼眶红肿,但眼神却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平静。她没有看端木珩,而是直直地落在上官泰脸上,那目光如同冰锥,刺得上官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徽……徽儿,”上官泰被她看得心慌意乱,强自镇定道,“你感觉如何?为父听说……”
“我没事。”上官徽打断他,语气疏离,“父亲既然来了,有些话,想与父亲说说。”她终于侧过头,看向端木珩,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哀求的意味,“将军,可否……让妾身与父亲单独待片刻?”
端木珩深深地看着她,他看到了她眼底深藏的痛楚与决绝。他明白,这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家庭纠葛。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点头,沉声道:“好。我就在院外。”他最后警告性地瞥了上官泰一眼,方才转身大步离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各怀心事的父女。
院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东厢院内,只剩下上官徽与上官泰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上官泰确认端木珩已离开,脸上那伪装的关切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恐慌与焦急。
“徽儿……”他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急切,“你今日入宫,太后……太后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你没有跟端木珩胡言乱语吧?!”
上官徽没有立刻回答。她静静看着父亲,这个在她记忆中永远威严持重的男人,此刻眼底却藏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凉。
“父亲以为,”她轻声开口,声音干涩,“太后会与我说什么?”
上官泰被她平静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慌,强压着情绪道:“为父是担心你!后宫是非之地,太后心思深沉,她若说了什么挑拨之言,你万不可轻信!”
“挑拨?”上官徽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太后告诉我,当年石太傅府上那些‘通敌谋逆’的密信,是经由谁的手,‘忠心耿耿’地呈递到御前!石家上百口人的血,又染红了谁的官袍?”
她的话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上官泰头顶。他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嘴唇哆嗦着:“她……她竟真的……”
“所以,这是真的?”上官徽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他,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那些所谓的密信,当真是父亲您……”
“住口!”上官泰猛地低吼,额角青筋暴起,“你懂什么!那时是什么光景,你舅父与石砚之已势同水火,先皇心意难测!石砚之那个老顽固又不知进退,即便没有为父,石家也一样在劫难逃!”
他急促地喘息着,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合理:“为父那么做,是为了保全上官家!若不是为父及时站队,就你母亲与石家的关系,上官家也定会被牵连进去,跟着一块陪葬!”
“保全?”上官徽重复着这个词,泪水无声地淌过她苍白的脸颊,眼神却愈发锐利,“用构陷忠良、攀附权奸来保全?父亲,您午夜梦回,可曾听过石家满门的哭嚎?可曾见过阮云归家破人亡、漂泊多年的凄楚?!”
“住口!休要再提那个名字!”上官泰像是被毒蜂刺着一般,厉声打断,他脸上肌肉抽搐,终于撕下了最后一点伪装,露出赤裸裸的威胁,“我告诉你,上官徽!此事已过去多年,早已尘埃落定!你若还认我这个父亲,若还顾念你兄长,以及上官氏全族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就把你的嘴给我闭紧!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他上前一步,浑浊的眼中满是狠厉:“否则,一旦翻出来,第一个身败名裂就是我们上官家!你以为端木珩能护得住你?到那时,他自身都难保!郑太后和武安王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情、甚至可能揭露此事的人!你难道要为了一个早已死透的石砚之,一个无关紧要的阮云归,拉着所有人为你那可笑的‘公道’陪葬吗?!”
上官泰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毒液,试图用家族存亡的重压和对未来的恐惧,彻底摧毁女儿的意志。
上官徽看着他因恐惧和自私而扭曲的面容,听着他那毫无廉耻的威胁,只觉寒凉遍体。她终于看清,在父亲心中,所谓的家族荣耀和自身权位,远比道义、真相和无辜者的性命重要千百倍。
她没有再争辩,只是用一种极度失望、极度平静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让上官泰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父亲,”她缓缓开口,声音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您请回吧。”
上官泰一愣,似乎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你……”
“我累了。”上官徽打断他,“至于该怎么做,女儿……自有分寸。”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父亲气急败坏的低声咒骂与威胁,骤然转过了身。
上官泰还想再说什么,但对上她冰冷而又僵硬的脊背,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今日怕是难以达成目的了。
“你……好好想想吧!”他重重叹了口气,终是拂袖而去。
房间里重归寂静。上官徽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