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武安王府门前停下,上官徽在侍卫的“护送”下又回到那间被软禁的院落。门在身后合拢,她的神色也早已恢复了平静。
窗外传来四更梆子的声音,她却毫无睡意。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阮云归衣料的粗粝触感,耳畔又回响起了他那句“譬如昨日死”的决别之语。此刻的诏狱之中,他应已服下那枚蜡丸。计划已如离弦之箭,再无回转可能。
就在她凝神沉思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紧接着是侍女的轻声通报:“夫人,王爷有请。”
上官徽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应道:“知道了。”
她起身整理了下衣衫,将面上泪痕仔细擦拭干净,又对着铜镜审视了一番,确定看不出异样后,才缓缓打开了房门。
侍女垂首侍立在一旁,她微微颔首,便随着侍女的脚步朝着萧煜的书房走去。
书房内,萧煜正慢条斯理地品茶,目光偶尔扫过下方垂首而立的上官徽,带着审视的意味。
上官徽低眉敛目,心知方才狱中种种早已通过侍卫之口传入了他耳中。此刻她只需等待,等待萧煜率先挑起话头。
茶香袅袅,在寂静的书房内弥漫开来。终于,茶盏落案的轻响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见了?”萧煜语气平淡地问道。
上官徽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疏离:“见过了。”
“哦?他反应如何?”
“他……”上官徽适时地停顿,仿佛难以启齿,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仍执迷于其道,认为自己所行无愧于心。”
萧煜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嘴角勾起一抹冷嘲,“读书人的臭脾气。”随即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你二人……叙旧良久?”
上官徽心头一凛,知他是在试探狱中的“情难自禁”一幕。她抬起眼,眼中带着一丝被触及痛处的难堪与自嘲:“舅父既已知晓,又何必再问?故人落魄至此,纵有些许失态,也是人之常情。然而终是……往事已矣。”
萧煜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一副被触及心事、强自镇定的模样,终是挥了挥手:“罢了,明日会审,你当好自为之,回房去吧。”
上官徽垂首:“舅父放心,徽儿定不负所托。”
她缓缓退出书房,在侍女引领下又返回了那座囚笼般地院落。
而就在房门合拢的刹那,萧煜脸上那层伪善的温和瞬间褪去。他没有回头,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紫檀木案面。
“出来吧,上官大人。”
上官泰从屏风后走出,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晦暗。他望向女儿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
“王爷都看见了。”上官泰的声音低沉,“小女……终究是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萧煜终于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上官大人何必自欺欺人?你这女儿,心思深得很。她今日在狱中那般作态,你以为,她当真是去诀别的?”
上官泰眉头微蹙:“王爷何出此言?”
“本王且问你,”萧煜站起身,缓步逼近,“阮云归是什么身份?”
上官泰喉结滚动,沉声道:“废太子遗孤。”
“不错!”萧煜目光如炬,死死钉在上官泰脸上,“当年石砚之被定谋逆,满门抄斩,根源便是他私藏了这位废太子遗孤!而当年,是谁最先洞悉石砚之与废太子往来过密,将此事密报于本王的?”
案上烛火突然爆了一个火花,书房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上官泰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变得惨白无比。
萧煜很满意他的反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致命的威胁:“上官大人,别忘了。石砚之是怎么倒的?你那位夫人,我可怜的妹妹萧翎,后来又是怎么死的?这些旧账,若真要翻出来,你以为你这上官家主,还能做得安稳吗?你那对好儿女,若知道他们父亲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