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
听到脚步声,皇帝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无朝堂上的威仪,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和属于少年人的探究:“爱卿平身。此处并无外人,不必多礼。”
“谢陛下。”端木珩起身,垂手恭立。
皇帝打量着他,目光锐利:“方才朝堂之上,武安王所言,爱卿以为如何?”
端木珩心知皇帝问的绝非表面上的粮草之事,而是更深层的博弈。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武安王老成谋国,所言自有道理。然,北狄之患,非一日之寒。末将虽然有幸生擒贼首,然其族剽悍,复仇之心不死。邙山之军,乃悬于其头顶的利剑,剑锋需常磨,方能慑其胆。若剑锋钝了,饿狼必反噬。”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划过窗棂:“朕知道。五日期限,是朕能为你争取的。度支曹与驾部之中,武安王的人不在少数,即便朕下了旨,他们也会千方百计从中作梗。后续粮草辎重,恐依旧艰难。”
端木珩心中一凛,皇帝对此竟看得如此透彻?他立刻道:“陛下圣明。然只要有首批粮草稳住军心,末将自有办法周旋。北疆八年,末将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绝境中觅食。”
皇帝转过身,直视端木珩,忽然问道:“爱卿觉得,朕这皇帝,做得如何?”
端木珩猝不及防,猛地抬头,对上少年天子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眼睛。他立刻低头:“陛下乃天命所归,励精图治,假以时日,必成一代明君。”
“明君?”皇帝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一个连度支曹、驾部都无法指使的皇帝?一个连赏罚功臣都要受权臣掣肘的皇帝?”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端木珩,朕需要一把真正属于朕的刀。一把能斩断荆棘,能廓清朝堂的刀。你,可愿做朕的这把刀?如同当年,你对父皇那样?”
端木珩心中巨震。他终于明白此次私下召见的真正目的!少年天子不甘再做傀儡,他在暗中寻找力量,而自己携军功归来,恰好成了他选中的人选!如同当年,他方从北疆归来,先帝选中他一般,那时的自己,以为只要忠君报国,便能实现心中抱负。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波折,他才渐渐明白,这朝堂之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忠奸善恶,不过是各方势力相互博弈,各取所需罢了。
而现在,少年天子说出了和他父皇一样的话,这,对他来说,是一场巨大的机遇,却比当年,更加危险。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的刀,只为陛下而锋,只为我朝百姓而战!凡陛下所指,便是末将兵锋所向!”
他没有直接说“愿意”,却给出了更坚定的承诺——效忠皇帝本人,效忠国家。
皇帝看着他,良久,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属于少年的笑意:“好。朕记下了。今日之言,出朕之口,入卿之耳。”他挥挥手,“你去吧。上官玄之事,朕亦有耳闻,洛阳城……又要热闹了。”
端木珩躬身退出凌云阁,后背竟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彻底卷入了洛阳最高权力的漩涡中心,可是,从他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身处其中,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