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同样不满,却不得不权衡大局。
然而那宦官的一声抗旨呵斥,终究让年迈的种师道黯然叹息,转头望向胞弟种师中:端儒,此举不妥。我种氏世代将门,忠烈传家,岂能背负抗旨骂名,辱没先祖...
此刻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仿佛又衰老了几分,挺直的脊背也显出佝偻之态。遥想当年,他也是文武双全的俊杰,既能饱读诗书,又可策马挽弓。自祖父种世衡起,种氏便世代统领西军,更以文入仕、以武报国——其曾祖种放更是真宗朝名儒。
这位七旬老帅本以文臣之身统兵数十载,作为西军统帅德高望重。国难当头之际,仍亲率子弟兵冒雪驰援汴梁。岂料朝廷竟颁下这等荒唐诏令,禁止宋军抗击金寇!
面对这道乱命,种师道原想借将士愤懑向朝廷施压。可当监军宦官厉声质问西军要抗旨时,老将军心头剧震——纵是乱命,抗旨便是毁尽种氏七代忠烈之名,更令十万西军蒙上叛逆污名。
他可以不顾个人荣辱,却不能玷污先祖清誉。最终只得黯然喝止种师中。而西军将士见主帅表态,虽满腔悲愤,却也只能按剑长叹。世代为赵宋抛头颅洒热血的西军子弟,终究跨不过忠孝这道坎。
不远处白马银鞍的柴皓冷眼旁观,唇角泛起讥诮:赵氏君臣果然一脉相承,竟十二道金牌阻挠破敌...
柴皓望向岳飞和背嵬军的方向,思绪飘回原本的历史轨迹。那时岳飞率背嵬军在朱仙镇大捷后,本可乘胜追击收复河山,却被南宋朝廷十二道金牌强行召回临安。最终岳飞冤死亭,背嵬军也被拆分瓦解。
如今虽因柴皓的出现打破了金军不败神话,但赵家君臣依旧延续着昏聩本性,甚至让十二道金牌的闹剧提前上演——只不过这次接到金牌的是李纲、种师道、张叔夜等将领率领的勤王军。
这朝廷还不如当年的后蜀!林冲握着丈八蛇矛冷笑道,后蜀是兵无战心,如今却是将士愿死战,皇帝反要退缩!
鲁智深操着关中口音对西军喊道:这等昏庸朝廷有何可效忠?西军的弟兄们不如投奔我家幽州王,痛快杀敌!这位西军出身的提辖官在军中颇有威望,引得不少将士心动。若非顾忌监军在场,只怕当场就有人响应。
种师道等人默许了年轻将士的意向,只待监军离开后再作打算。
柴皓闻言轻笑道:皇帝并非不想杀敌,只是在他眼中,真正的敌人是我幽州军而非金兵。他随即下令:全军撤回牟驼岗大营。原本就只带了两万骑兵出营的幽州军,很快整队撤离。
柴皓一声令下,羽林、天羽、背嵬三军两万铁骑立即如疾风般撤退。
他朝种师道抱拳道:种老将军,幽州将士先行告退,免得您为难。
若耽搁久了,只怕有人要趁机作乱。
这番话虽隐晦,却分明在暗指赵官家的十二道金牌——不许宋军攻金,分明是防备幽州王柴皓。
更可能趁勤王大军云集之际,下令宋军围攻幽州军。
种师道等西军将领暗自叹息。
古往今来的枭雄,谁像柴皓这般胸怀?那些争霸之人,何曾顾念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唯有柴皓手握重兵却甘效文王,这般仁义胸襟,比赵官家更配称天下明主!
种师道在马上郑重抱拳,以沉默表达敬意。
此刻汴梁皇城内,浑身是血的李纲正拍打宫门:
开门!我乃四壁防御使李纲,有紧急军情面圣!
他方才在城门洞误中滚钉板,腰腹鲜血淋漓,仍强撑着一路闯到第三重宫门。
吴敏等人早料到他必来谏阻,故意设下埋伏。见李纲重伤不退,索性紧闭最后一道宫门。
(李纲浑身浴血,奋力拍打着宫门,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
李纲,你伤成这样,快回去医治吧!张邦昌站在内城墙上,看着李纲的惨状,忍不住劝道,陛下为国事操劳多日,如今好不容易安歇,你就别惊扰圣驾了。
张邦昌,开门!李纲强忍剧痛,仰头怒喝,城外将士们盼着朝廷收回成命,等着进攻的军令!此时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金贼耀武扬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若不趁机歼灭金军,来年秋们必定卷土重来!
张邦昌摇头叹息:这是陛下的旨意,你就别闹了。你有你的忠心,陛下有陛下的考量。
张邦昌此人颇为复杂。虽被后世定为奸臣,实则靖康年间真正祸国的,是吴敏、唐恪、耿南仲等钦宗朝奸相。他不过是徽宗朝的太宰,被推出去做了金军人质。后来金人立他为伪楚皇帝,也是被迫之举。金军退兵后,他立即退位投奔赵构。可见他虽非李纲这般刚直之臣,却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最多算个圆滑的庸人。
正因本性不坏,张邦昌才会好心相劝。此刻皇宫内,赵桓正与吴敏、唐恪、耿南仲、李邦彦等人同金使时立爱商议和谈之事。皇帝与宰执们已决意求和,李纲再闹也无济于事,只会重蹈覆辙,像在徽宗朝时那样被贬岭南。
就连张邦昌这个太宰也被排除在议和之外,被派来阻拦李纲。为何官阶更高的太宰不得参与,反而让少宰李邦彦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