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偏厅，门窗紧闭，将午后的喧嚣与阳光都隔绝在外，只余下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在每个人凝重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墨锭和一种无形的压力混合的气息。
中央那块贴着硕大“射九日”血字描摹图的木板，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刺痛着每个人的神经。林小乙立于图前，身形挺拔，年轻的面庞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沉静，唯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幽火在深处燃烧。捕头赵雄端坐主位，指节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硬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叩”声，像是倒计时的心跳。郑龙抱着肌肉虬结的双臂，浓眉紧锁，吴文则不住地用袖口擦拭着眼镜，试图看清那诡谲符号背后的真相。
“诸位，”林小乙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室内的沉闷。他拿起一根用于指示的细木棍，棍尖轻点在图上的鹰形符号上，“我们或许一直被困在了这字谜的表象迷宫里。‘射九日’，看似直白地借用后羿射日的神话，但若我们退后一步，将其视为一个包裹着现实毒刺的隐喻，或许能凿开一道新的缝隙。”
他略作停顿，目光缓缓扫过赵雄、郑龙和吴文，确保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已被牢牢抓住，然后才将木棍移向那扭曲的“九日”二字。
“首先，是这‘九日’。神话中，十日并出，为祸人间，后羿射落其九。在此，‘九日’可否并非指代天上的太阳，而是隐喻着……地上的九个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探询，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九个人？”郑龙猛地放下手臂，身体前倾，虎目圆睁，“你的意思是，那杀千刀的凶手，目标是九个？孙老头只是第一个？”
“这是一种极有可能的解读。”林小乙沉稳点头，木棍精准地落在那个笔触狰狞的“射”字上，“‘射’，在此情此景下，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弯弓搭箭。它意味着‘清除’、‘铲除’、‘击杀’，是一种决绝的、带有宣告意味的毁灭。那么，‘射九日’的整体含义，或许可以大胆解读为——‘一股隐藏的力量（或以鹰为象征的某个主体），正在执行一项计划，要逐一清除掉九个目标人物’。”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赵雄脸上，语气斩钉截铁：“孙先生之死，并非结束，而是一个开始。他是第一个被‘射落’的‘日’。现场留下的这个血字谜，其目的，可能并非单纯指向杀害他的具体凶手，更像是一种冷酷的宣告！宣告一个连环谋杀计划的启动，或者说，是在向我们揭示一个早已在暗中进行的清理行动！”
吴文倒吸一口凉气，将擦拭好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若此说成立，孙茗子之死便绝非简单的仇杀或意外，而是一系列精心策划谋杀的开端。这凶手……何其猖狂！竟以字谜为檄文，公然挑衅！”
赵雄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手掌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隐现。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连环谋杀……清除九人……这九人绝非随机选择，他们之间必有致命的关联，一个共同的原由，才招致这灭顶之灾。”他鹰隼般的目光锁定林小乙，“小乙，以你之见，这共同点，会是什么？”
林小乙放下细木棍，走到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线索尚碎片化，但孙茗子私下整理的《云州异闻录》，内涉多桩官府讳莫如深的疑案旧档。这‘九日’，是否可能是九个曾经共同知晓某个惊天秘密，或是一同参与过某件不可告人旧事的人？凶手的目的，是杀人灭口，或是……清理门户？”
就在这时，郑龙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一声脆响，震得桌上的茶盏都微微一跳。他豁然起身，脸上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激动：“九个人！一起干过事？他娘的！六年前！城北黑风岭剿匪那桩，你们还记不记得？”
赵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黑风岭？不错，当时是一伙流寇依仗地势凶悍，劫掠商队，为害不浅。县衙曾联合几大商号出资，征召乡勇，组织了一次清剿。”
“对！就是那次！”郑龙语气急促，仿佛抓住了关键线索，“那次行动，除了我们衙门的弟兄正面强攻，还额外招募了九个身手最好、熟悉山路的猎户和退伍老兵，单独编成一队，号称‘黑风义勇’，专司侧翼奇袭、山林追踪和断后阻敌！那九个家伙，都是好手，那一仗确实立了大功！事后，李县令亲自在衙门口摆酒嘉奖，每人赏了五两雪花银，还有一块刻着‘义勇可风’的铁牌子！风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