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文渊阁旁的一间值房里,
几个穿着绯袍的官员凑在一起,脑袋几乎要顶到一块。
桌上摊着一份抄录的檄文,纸页被一只汗湿的手按着,指尖有些发白。
“祸事……真是天大的祸事……”
一个干瘦的官员喃喃道,声音发颤。
他是户部的一个给事中,平日里没少经手那些山西佬孝敬的“炭敬”、“冰敬”。
旁边一个面色焦黄的主事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
“这……这‘勾结宵小,引狼入室’八个字,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要是皇上深究起来,晋商那边……蒙古那边……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慌什么!”
一个年纪稍长,面容刻板的侍郎低喝一声,他是清流中有些名望的人物。
他一把抓过那檄文,几下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
“这东西,绝不能让它扩散!
通政司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但凡有类似的抄报,一律扣下!
你们也都把嘴巴管严实点!”
“光扣下有什么用?”
另一个官员急道,
“听说这鬼东西在九边都传遍了!难保没有阉党的耳目拿到!他们正愁没由头整治我们!”
值房里顿时一片死寂。
这话戳到了所有人的痛处。
如今朝堂上是魏阉一手遮天,他们这些自诩清流的,日子本就难过。
这篇外讨奴酋的檄文,没伤到建奴半分,倒先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扎进了他们的心窝子。
沉默半晌,那老侍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堵是堵不住了,那就只能祸水东引!
阉党把持朝政,边镇糜烂,才有晋商勾结蒙古之事!
对,就以此为由,上书皇上,要求彻查边镇贪腐,尤其要查阉党那些镇守太监、监军御史!”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这是个险招,但也是唯一能自救的法子。
把水搅浑,把所有人的脏事都掀到明面上,或许还能在乱中求得一线生机。
很快,值房里压低的议论声变成了如何罗织罪名、如何发动言官弹劾的密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狗急跳墙的躁动。
与此同时,京城某条僻静胡同深处,一座看似寻常的宅邸内,书房门窗紧闭。
烛光下,几位致仕或在野的东林党大佬围坐,脸色比值房里的官员更加阴沉。
他们得到的檄文抄本更完整。
“好一个‘白面鬼王’!”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拍着桌子,不知是赞是叹,
“这一刀,捅得是真狠,真准!”
旁边一人苦笑:
“是狠准,可也把咱们架在火上了。
咱们的人,在晋商那边,在宣大那边,牵扯有多深,诸位心里都清楚。
这檄文要是被阉党利用,那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证!”
“所以,绝不能坐以待毙!”
主位上一位一直沉默的中年人开口,他曾是部堂高官,
虽罢职闲居,在清流中仍有极大影响力。
“魏阉及其党羽,才是国之大害!
边事败坏,根源就在阉宦监军、贪墨军饷!
我们要立刻发动所有能发动的人,联络科道言官,
明日一早便上疏,弹劾阉党祸乱边镇、纵容晋商资敌!
要闹,就闹大!让天下人都看看,是谁在挖大明的墙脚!”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