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瑞撞柱而亡、张宗衡引刃自戕,两具尸身顷刻间便倒在面前,
刘文忠的指尖在袖中剧烈的颤了一下,随即死死掐住掌心。
他蜡黄的面皮却硬生生绷住了,没泄出半分惊惶。
他僵硬的转过身对身边几个噤若寒蝉的小火者吩咐道:
“抬下去,找领干净席子暂且裹了,搁到偏厢房,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话听着是给死人一点体面,实则是要把这两具“罪证”牢牢控在手里。
说完,他再不看那两滩血污,目光转向那片废墟。
他招来最心腹的干儿子,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你亲自带可靠的人,去东城门楼上仔细搜寻。
务必寻回王爷的首级,用石灰仔细腌了,
拿上好锦盒密密实实地封好,速速送回咱家这里来。
记着,要避人耳目,手脚干净点。”
这颗头颅,是将来面对钦差、甚至面对皇爷时,最能证明他“忠勤王事”甚至“冒险夺回”的铁证。
接着,他转向处理代王父子的遗体。
“世子的遗体,小心从那树上解下来,寻口好些的棺木,暂且收敛。
王爷的……金身,”他顿了顿,
“也寻口棺木,仔细安置。一并抬回府中偏院,派专人看守,不得有误!”
王室的遗体必须妥善处置,这是大义名分,也是他将来表功和脱罪的重要筹码。
随后,他转向另外几个仆役和侥幸存活的低级书吏,眼神陡然变得阴鸷:
“今日所见,王府如何被毁,王爷世子如何殉难,
周大人、张大人如何悲愤殉节……你们,可都看得真真切切了?”
他目光扫过,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跪地磕头,连称“看清了”。
“很好,”刘文忠放缓语气,却依旧死死盯着眼前这几个家伙,
“待朝廷钦差到来,该怎么说,不用咱家教你们吧?
一字一句,都得对上!谁敢胡言乱语,攀扯不清……”
他冷哼一声,未尽之语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他要将一切罪责钉死在“乱兵勾结妖魔”,以及那些已死或已逃的将领官员身上,
他内心对总兵朱万良、巡抚张翼明、兵备道张宗衡乃至失踪的参将王国梁恨之入骨!
正是这帮蠹虫长年贪墨军饷、喝兵血,才最终酿成今日这兵连祸结、无法收拾的塌天大祸!
是他们逼反了营兵,才引来了后续这一切灾劫!
这个剧本,必须统一。
处理完现场最紧要的事宜,刘文忠不再停留,对身边仅存的心腹低喝一声:“回府!”
随即在一干小火者的簇拥下,匆匆赶回位于城西僻静处的大同镇守太监府。
府门在他身后紧紧关闭,插上门栓,他才觉得那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回去一点。
如今大同已无一兵一卒,这座没有被祸及的私邸,是他唯一能感到些许安全、能够冷静思谋的堡垒。
他径直走入自己的书房,反手闩上门。
这里一切如旧,他快步走到书案前。
他稳了稳心神,知道接下来的笔墨,将决定他自己的生死。
此刻,他内心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必须让魏公公保下自己!
他是魏公公安插在大同的眼线和利爪,这些年为阉党立下不少功劳,输送了无数金银和边镇秘闻。
尽管如今是天启三年,魏公公的权势尚未达到日后那般遮天蔽日,
九边将帅也并非人人俯首帖耳,但他深信,
魏公公需要他这样的“自己人”继续待在关键位置上。
只要魏公公肯在皇爷和司礼监掌印王体乾王公公面前为他极力周旋,他就有一线生机!
这信念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支撑着他开始行动。
他首先取出的,是东厂专用的桑皮纸密函。
他提笔蘸墨,开始把腹中打好的底稿写了出来:
“奴婢大同镇守太监刘文忠,泣血跪禀老祖宗(魏忠贤)台前……”
这封信,字字泣血,句句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