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的夏日,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裴安身着一身粗布短打,头戴斗笠,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与三名同样便装的百骑司亲兵缓步走在街头。他面色黝黑,手上沾着些许泥垢,看上去与常年奔波的商贩别无二致——这是他为了潜伏特意伪装的模样。自半月前抵达太原,裴安便严令手下不得与当地官府、百骑司据点有任何接触,只以民间商贩的身份活动,生怕打草惊蛇,让太原王氏察觉到异常。
“将军,前面就是王氏布庄,是王家三公子王承业常去的地方。”身旁的亲兵压低声音,朝着不远处一座气派的店铺努了努嘴。裴安顺着亲兵的目光望去,只见布庄门庭若市,伙计们忙前忙后,门口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帘微动,隐约能看到里面端坐的人影。
裴安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你们三个分两组,一组盯着布庄,记录王承业的行踪;另一组去城西的王氏粮栈,查探他们每日的粮食进出量。记住,务必小心,不要暴露身份。”
“得令!”三名亲兵齐声应道,迅速分散开来,融入人流之中。裴安则转身走向街角的茶摊,选了个能看到布庄门口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粗茶,看似悠闲地品茶,实则目光始终锁定在那辆马车上。
接下来的十日,裴安与亲兵们各司其职,如同撒开的渔网,将太原王氏主要人物的行踪、产业分布摸得一清二楚。王家长子王承宗主管家族盐铁生意,每日都会去城郊的盐场巡查;次子王承佑负责与草原的贸易,经常深夜出入城西的货栈;三公子王承业则沉迷酒色,整日流连于青楼楚馆,看似无用,却掌管着家族的地下银库。这些信息,都被裴安一一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两页纸。
但裴安知道,这些表面信息远远不够。太原王氏能立足数百年,甚至敢暗中与皇室作对,必然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于是,每到深夜,裴安便会换上夜行衣,如同鬼魅般潜入王府。王府高墙林立,守卫森严,却挡不住裴安多年的战场潜行经验。他借着夜色掩护,避开巡逻的护卫,攀上屋顶,趴在瓦片上,偷听屋内的谈话。
第一夜,他在王承宗的书房外,听到他与手下商议如何压低盐价,挤压其他盐商的生存空间;第二夜,他躲在王承佑的卧房窗外,听到他与一名陌生男子用草原语交谈,提到“茶盐已备好,三日后启程”;第三夜,他潜入王府的密室附近,隐约听到里面传来“铁器数量不足,需从洛阳调运”的声音。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让裴安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太原王氏不仅在做正常的生意,似乎还在暗中向草原输送战略物资。
为了证实猜测,裴安决定跟踪王氏的商队。他派遣两名亲兵跟踪王承佑率领的商队前往边关。十日后,亲兵传回消息,让裴安震惊不已——这支商队果然在与草原部落交易,他们秘密将茶、盐、铁器、粮食卖给草原人,再从部落手中收购大量的皮毛、肉类、马匹,一来一回,利润翻了十倍不止。更让裴安愤怒的是,这些铁器中,竟有不少是能打造兵器的精铁!
就在裴安准备进一步调查时,另一名跟踪商队返程的探子带来了更诡异的消息——这支王氏商队在途经吕梁关时,遭到了马匪的劫掠,车上的货物被洗劫一空,护卫也被打伤数人。
“将军,此事不对劲!”探子跪在裴安面前,语气急切,“那伙马匪来得蹊跷,他们似乎早就知道商队的路线和时间,而且只劫货物,不伤人命,连商队的账本都没碰。更奇怪的是,商队护卫虽然反抗,却没下死手,像是在演戏!”
裴安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道:“你继续说,还有什么发现?”
“是!”探子连忙点头,“我觉得可疑,便悄悄跟了上去。那伙马匪劫完货物后,并没有四散逃窜,而是朝着北方的草原方向去了。我一路跟踪,发现他们进入了一处峡谷,那里竟然藏着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队!我大致数了一下,人数至少有五千,分成了几十个小队,都扮作马匪,在草原和边关一带活动。”
“五千骑兵?”裴安心中一震,“他们平日里做什么?”
“他们不仅劫掠过往商队,还袭击草原上的弱小部落,抢夺牛羊马匹,甚至偶尔会劫掠大唐的边民。”探子咬牙说道,“而且我发现,他们劫掠王氏商队,根本就是自导自演!一来可以用‘被劫’的名义掩盖货物流向,避免被官府察觉;二来,劫掠的货物正好可以作为他们的日常补给,真是一箭双雕!”
裴安听完,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好一个太原王氏!竟然暗中训练私兵,勾结草原,残害百姓,真是胆大包天!”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不尽快查清这支骑兵队的底细,后果不堪设想。
当日深夜,裴安挑选了九名身手最好的百骑司亲兵,每人配备一把短刀、一张连发弩和数日的干粮,轻装简从,朝着探子所说的峡谷方向而去。他们避开官道,专走偏僻的山路,白天休息,夜晚赶路,经过两天两夜的跋涉,终于在第三天清晨抵达了峡谷附近。
峡谷位于草原与边关的交界处,两侧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可以进入,易守难攻。裴安趴在远处的山坡上,观察着峡谷内的情况——只见峡谷中搭建着数百顶帐篷,炊烟袅袅,不少骑兵正在帐外操练,刀光剑影,气势逼人。帐篷中央,有一顶最大的黑色帐篷,周围有不少巡逻的骑兵,显然是首领的住处。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身旁的亲兵低声问道。
裴安沉声道:“等入夜再说。现在人多眼杂,不易行动。”
众人在山坡上潜伏下来,等到夜幕降临,峡谷内的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几处哨塔还亮着灯。裴安带着两名心腹亲兵,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峡谷,避开巡逻的守卫,朝着中央的黑色帐篷摸去。
接近帐篷时,裴安突然停住脚步——帐篷周围不仅有护卫巡逻,帐内还隐约传来说话声。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帐篷旁的一座简陋茅房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回想起了曾经草原演武的往事,但是这个茅房位置不好且太小,不便藏人,帐篷周围虽有守卫,但距离不是很近,显然里面在交谈什么秘密内容不方便他人听见。
“你们在这里接应,我去里面看看。”裴安对两名亲兵低语道,随后猫着腰,钻进了茅房。茅房虽简陋,却正好能听到帐内的谈话声。裴安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
“……王氏那边传来消息,让我们近期多劫掠几支草原部落,收集足够的马匹,下个月有大用场。”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想必是骑兵队的首领。
“首领,我们最近劫掠频繁,已经引起了大唐边军的注意,要不要收敛一些?”另一个声音问道。
“收敛?”首领冷笑一声,“王氏给我们钱,给我们武器,就是让我们做事的!等下个月事成之后,我们就能跟着王氏吃香的喝辣的,还怕什么边军?再说,就算边军来了,我们往草原一躲,他们能奈我何?”
裴安心中一紧——“下个月有大用场”,难道太原王氏要在近期发动叛乱?他正想继续听下去,帐内的谈话却突然停止,紧接着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