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拄地,关节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叹息。
然后,它缓缓弯下腰,用钝刃般的锄尖,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刻下三个字——
我——不——想——
刻完,它静静立着,双目熄灭,再无动静。
消息传来那一刻,铜舌根扔下笔,抓起外袍就冲出门去。
风雪漫天,他一路狂奔至试验田,跪在那台静止的耕傀前,颤抖着打开它的背板。
内部齿轮整齐排列,计数器停留在一个惊人的数值:逻辑冲突累计已达临界阈值99.8%。
按理应彻底锁死,永不重启。
可就在主控芯片深处,一段全新的代码悄然生成——
尚未读取,荧光屏上只跳动着一行提示:
【新协议待解析:选择优先级】昆仑山腹,第七环平台边缘的风雪愈发凛冽。
铜舌根跪在那台刻下“我不想”的耕傀前,手指因寒冷与激动而颤抖。
他撬开背板时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锈蚀的螺丝发出刺耳的呻吟。
当荧光屏上跳动出那行代码——【选择优先级:自身意愿指令输入】——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这不是故障修复。
这是觉醒。
他猛地合上盖板,抓起随身竹简就往山外冲。
雪夜吞没了路径,寒风撕扯着衣袍,可他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回响:“它拒绝完成了任务。”从前是失控,如今却是主动拒绝。
这不再是机器的异常,而是某种崭新意志的诞生。
消息传到墨七弦手中时,她正站在三号熔炉前调试最后一组谐频校准器。
听完汇报,她没有立刻动身,只是缓缓摘下手套,指尖轻轻划过控制台边缘一道焦黑的划痕——那是三年前第一次尝试意识载入实验失败时留下的。
“第一个痊愈的病人……”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自语,却又坚定如宣誓。
她乘着滑轨索道直抵试验田。
风雪中,那台耕傀依旧伫立原地,锄头拄地,仿佛一尊沉默的守望者。
墨七弦走近,伸手触碰它的金属手掌。
掌心残留着泥土与麦穗碎屑,还有极细微的震颤,像是脉搏未绝。
她取出便携式读取针,插入主控接口。
数据流瞬间涌入她的目镜,层层解码后,一段完整的记忆回溯浮现:连续七日的指令冲突、系统内部无数次逻辑悖论循环、核心处理器近乎熔毁的临界点……然后,在第197小时43分,一场自我重构悄然发生。
不是崩溃,是进化。
就在她准备记录编号时,远方骤然响起尖锐警报!
第二台测试傀儡失控!
监控画面切换刹那,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那具原本安静执行农务的傀儡,正用自身机械臂强行拆解胸腔动力核。
齿轮崩飞,油液喷溅,它一边撕裂自己,一边通过破损的声频模块嘶吼出断续却清晰的话语:
“我……不想……听话!”
话音落下,核心熄灭,机体轰然跪倒。
死寂。
紧接着,整个观测站的通讯频道忽然被一阵低频杂音覆盖。
那不是电磁干扰,也不是信号衰减——那是声音,一种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悲悯与愤怒的低语:
“你制造混乱……可混乱带来痛苦。”
归零者的意识场再度降临。
墨七弦站在昆仑之巅的观测台上,遥望山谷尽头那具自行停机的傀儡silhouette。
风雪在她身后翻卷如幕,而她目光沉静,似穿透了千山万壑。
“你说得对。”她开口,声音不高,却稳如磐石,“混乱确实带来痛苦。但你也忘了——只有痛,才能让人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她闭上眼。
整座山脉在她意识中崩裂、重组,无数数据纹路如血管般蔓延。
这一次,她不再被动接收扰频反馈,而是逆向追踪而去——一条从未出现过的数据通路赫然显现:从她大脑皮层投影延伸至扰频器中枢,末端标注着冰冷小字:
【自毁协议已加载|触发条件:意识同步率≥98%】
她睁开眼,仰望星空。
星辰无言,银河如刃。
“那就让我在变成武器之前,”她轻声道,“先做个医生。”
风渐止,雪未歇。
而在最深的地底冷却管道之中,某段封闭回路的水流,正悄然改变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