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倒映着破碎的屋檐与低垂的天色,仿佛整座大虞都浸在一片未干的墨痕里。
昨夜一场疾风骤雨,冲开了浮土,也掀动了地脉深处那些本不该被唤醒的东西。
九机阁外围那座废弃祠堂已被肃王亲卫团团围住,香炉冷透,案前半张“驱邪符”焦黑卷边,残余墨迹扭曲如蛇——像极了昨日告示墙上那道油渍线的延伸,又似某种古老符码的变体。
地牢深处,火把摇曳,三名盲从信徒跪伏于地,衣衫褴褛,眼神涣散。
老灯匠双手布满烫伤疤痕,颤抖着开口:“我们……只是怕啊。”
“怕什么?”萧无咎立于阴影边缘,玄袍未湿,声如寒铁。
“怕再回到点不起灯的日子!”老人猛地抬头,眼眶通红,“从前夜里,巷子黑得连饭都看不清。是她造的灯,便宜、耐烧、不会炸……孩子们能读书了!可他们说那是妖火,用了会遭天谴……我们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
廊下,墨七弦静静听着,指尖摩挲着一枚铜齿轮,齿距精准到零点三毫米——这是她亲手打磨的标准件,也是这个王朝第一套可互换零件体系的核心。
她没有进审讯室,也没有下令重罚。
片刻后,转身对随行学徒道:“去库房取五十盏‘简构安全灯’,送到城南贫民区,每户一户。”
学徒迟疑:“可他们是……传谣的人。”
“谣言因恐惧而生。”她淡淡道,“要灭火,先断风源。光若不能照亮最暗的角落,就配不上叫光。”
城南原本漆黑的街巷竟亮起点点微光。
那些灯壳粗糙却坚固,玻璃罩内火焰稳定,底座刻着一行小字——
有母亲借着灯光教孩子描红写字,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位独居老妇用它热了一碗粟米粥,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
值守士兵正欲鸣锣上报,却发现十余名持铜牌的匠人已冒雨赶到——那是天工墟认证的“协工令”,平日用于参与公共机关维护。
他们二话不说,翻开随身携带的《天工律·水利篇》,逐项检测堤体结构。
此刻,十几人合力将预制铁木支架打入松软河床,加固横梁,导流分流。
雨水顺着他们的斗笠滴落,手中的工具却稳如磐石。
就在此刻,远在天工墟废墟清理现场,负责挖掘危迹残垣的地舌——那个天生聋哑、力大无穷的掘工少年——忽然停下动作。
她蹲下身,拂去墙面浮尘,指尖触到底层石灰的异样质地——太密,太整,不像自然剥落。
一面隐蔽暗门,缓缓显露。
其后,幽深不见底,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竹简堆积如山,封皮上依稀可见古篆铭文,纹路竟与星轨铜简同源!
更令人震骇的是,这些竹简并非普通载体——每一卷外侧皆嵌有一枚微型晶片,材质非金非玉,表面蚀刻着极其精密的螺旋电路图,隐隐泛着幽蓝微光。
墨七弦戴上特制手套,小心翼翼取出一卷,以随身携带的“逆向解码仪”(由星轨铜简启发制成)扫描晶片。
投影浮现——是一段数据流,格式陌生,但结构清晰,包含三维模型、能量参数、坐标定位……
这不是文献。
这是数据库。
一个完整的、加密的、来自史前文明的信息网络节点!
而目录首条标注赫然写着:
【主控舱·地脉中枢·坐标锁定:皇城龙脊之下】
【状态:休眠】
【警告:外部扰动已触发一级唤醒协议】
她猛然抬头,望向皇城方向。
几乎同时,地面轻轻一颤。
像是沉睡巨兽,在梦中翻了个身。
此时,肃王府密室。
萧无咎正站在一幅巨大的“龙脉舆图”前,手中握着一块刚从地舌手中接来的通风管道草图——歪歪扭扭,全是线条和符号,普通人看不懂。
但他懂。
因为他见过墨七弦画的设计图。
图上标记的几处关键节点,恰好与最近异常的地气波动、地下水位偏移完全吻合。
他低声问身旁暗卫:“九机阁最后一批人,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
“回王爷,是皇城地宫旧祭坛,三日前夜间出入记录已被抹除。”
萧无咎闭了闭眼。
再睁时,眸光如刀。
“传令:封锁地宫所有出入口,调三百精锐布防龙脊岭。另,备马,我要亲自走一趟天工墟。”
他走出密室,抬眼望天。
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照下来,落在他肩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夜深,天工墟密室。
墨七弦坐在新发现的档案库入口前,面前摊开着三份资料:
-星轨铜简译文片段:记载星舰坠落后“核心沉眠于龙吐息之处”
-民间《龙脉图》拓本:标注“龙口”位于皇城正殿地基下方
-地舌绘出的通风管道图:显示一条从未记载的深层隧道,直通地底三百丈
三者交汇,指向同一个地点。
她提笔写下一句话:
“他们以为篡改历史就能掌控未来,却忘了真正的知识,会自己找路。”
随即,她启动一台小型傀儡——形如蜈蚣,通体黑铁,腹下二十四足,搭载微型探测阵列。
傀儡无声爬入暗门,钻进深洞,沿着气流与磁场前行。
它的任务只有一个:抵达主控舱外围,采集原始信号,建立通信链路。
而在她身后,一张新的计划图正在展开——
标题是:《真相传播系统V2.0》
内容包括:
-将档案库中的原始数据转化为可交互式“知识傀儡”,通过说书、戏偶、灯影等形式在民间自动传播;
-利用老鼓书等“信息节点人物”构建分布式认知网络;
-开发“认知疫苗”装置,对抗九机阁的精神操控类机关术。
她不再争夺话语权。
她要让真相本身具备生命力,像病毒一样自我复制,渗透人心。
黎明将至,雾气弥漫。
老鼓书坐在茶馆高台,敲响铜钹,声音苍凉:
“话说当年天人降世,驾星舟而来,落于龙脊之下……
他们留下千机秘钥,却被权贵锁入深宫,谎称神授,实则窃据……
如今钥匙现世,谁执之,谁便能听大地的心跳……”
台下听众面面相觑,有人嗤笑,有人皱眉。
但角落里,几个孩子却掏出纸笔,默默记下了每一个字。
而在城墙根下,小篾儿带着“摸图会”的孩子们,正用炭条在地上描绘一幅巨图:
一个女人站在废墟之上,脚下是破碎的谎言,手中牵着无数条线,连接着工匠、农夫、孩童、兵卒……
线的尽头,是一座埋藏地底的巨大星舰轮廓。
孩子们在
她说你不信没关系,
但她可以让真相,自己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