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他肯定会来拿这个包的。
真正厉害的猎手啊,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点线索的,更别说是别人故意留给他的线索了。
风从树梢上吹过,把墨七弦额头前的碎头发都吹动了。
然后她就转身回屋里去了,推开暗格,拿出了一个还没做完的新装置。
这个装置外形就跟磨盘差不多,灰扑扑的,一点都不显眼。
不过它的内部呢,已经装进去好几个离心调速器和压力感应阀了,表面还有一圈细孔,这些细孔是按照斐波那契数列排列的,这么做就是为了引导气流形成特定的共振频率。她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启动钮,耳朵里默默念着一组转速的参数。
就这么着,下一秒,整个地面,很轻微很轻微地,震了那么一小下,几乎都感觉不出来。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天还没亮呢,槐树湾那儿的雾气还缠在村口老槐树的树枝子中间呢,藏在树洞里头的那个油布包,已经悄悄地没了。
墨七弦早上起来头一件事,就是慢慢走到树那儿去。
她手指头在树皮的裂纹上摸了摸,就知道昨天夜里塞进去的布包确实已经不在了。
她呢,既没皱眉头,也没去问是谁拿走的。她心里明白,能躲开她在工坊外面偷偷设下的震动铜铃,还能一下子就找到这个很隐蔽的树洞的人,在整个大虞,那可超不过三个。
在这三个人里头,会对她那些“没用的废料”感兴趣,还亲自来谋划布局的,就只有一个人。
她就转身回屋里去了,把通风的暗板推开,拿出那个灰扑扑的,像磨盘似的装置。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缝里照进来,落在她手指间那个有细密螺纹的调节钮上。
她轻轻拨了一下,里面的离心块就跟着偏移了,流体阻尼慢慢流进环形的腔室里,这整台机器运转的节奏一下子就慢下来了,就好像一头猛兽把自己的呼吸都给收起来了一样。
这个东西就叫“哑铃”。
它没有钟也没有铃,和外线也不通,不靠共振来传消息,就连外部齿轮的咬合都不要了,就靠着内部精密的配重和黏滞流体的动态平衡来保持节律。
它不会发出声音,也不会发消息,不会泄露任何能被人捕捉到的物理信号。
哪怕是最厉害的音律师、地脉术士,也别想从它这儿偷到一丁点儿的运行参数。这就是她给“窥探者”的头一份回礼——可不是警告,那是赤裸裸的宣战啊。
她小心翼翼地把“哑铃”封进桐木匣子里,还在匣子底部的夹层里塞进去一枚微型压电晶体。只要一打开匣子,就会触发延迟电流,把藏在内部齿轮缝里的磷粉标记给激活喽。
要是有人把这匣子拆了,用不了半天,他的衣袖和指头上肯定会泛出幽蓝幽蓝的微光,大晚上的都藏不住。
正中午的时候,柳二嫂急急忙忙地冲进工坊,脸都白了,喊道:“七姑娘啊!溪桥边上停了一辆黑篷马车,都在那儿好半天了,也没人下车,就留了个紫檀匣子,然后就走了!”
墨七弦放下手里的刻刀,把手洗干净擦干了,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去。
那个匣子就放在石桌上,雕的花纹看起来古里古气的,锁扣那儿有一抹青玉的光泽在流转呢。
她把匣子打开,就看到一对龙首衔环的镇纸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玉的质地特别温润,纹路就像云涡缠着雷似的——这可是肃王府御赐的贡品,萧无咎经常放在案头的东西。
有一张素笺压在镇纸
要是想看看星斗运转的道理,就到城西十里亭去。酉时,我在那儿等你。
落款没写名字,可这比写了名字还让人明白呢。
她把镇纸翻过来,在底座和金属托盘的接缝那儿,一道特别细的刻痕就映入了眼帘——三个齿交错着,弧度特别精确,明明白白就是标准渐开线齿轮的咬合印子。
这种设计,就只有她昨天才在新做的竹轴上传送过呢。
他这是在回应她啊。
他不光看懂了她的“水印”,还用她熟悉的那种方式,写了一封只有她能看懂的密信。墨七弦的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可那笑啊,根本就没到眼睛里去。
她把信笺收起来后,就把柳二嫂叫过来,说道:“去跟来的人说一声,我会去赴约的。”
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的声音就像井水映着月亮那样清冷:
“但我可不是被召唤去的,我是去谈判的。我一直想要的,可不是谁的赏识,而是技术方面的主导权。”
说完,她就转身进了里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双肩皮袋子,把一个叫“哑铃”的东西放进去,又加进去了一卷竹简,那竹简上标着“星图校准算法初版”。这可是她昨天一整晚推算演练出来的成果呢,是以地球黄道坐标系为基础,重新构建这个世界天文历法的数学模型。
对方想要的是掌控的力量,是能够预知的能力,是想借着她的手,重新开启那个传说中的“天轨神机”。
不过她心里更明白得很——
真正的权力啊,可不是谁拿着武器就有了,而是看谁掌握了制造武器的知识。
快到酉时了,骡车在碎石铺的小路上嘎吱嘎吱地走着,朝着十里亭的方向去了。
天渐渐暗下来了,四周的荒草都趴在地上。
十里亭前面的石栏杆旁边,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袍子,袖子垂着,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很是消瘦。
风吹动他的衣服,可他就像山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还没开口说话呢。
可就这么站着,就好像在无声地宣告:这场较量,终于等到了能和自己下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