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沉重压抑。
刘主任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郭振狠狠抽了一口烟,又将烟头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用力摁灭,火星四溅。
“砚秋,这事……是死局。”
刘主任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感。
他放下茶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颓败。
“周扒皮这个人,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王。”
“他和他那个小舅子孙伟,一个管着设备审批,一个把持着原料采购,两个人把整个厂子的油水部门,都变成了他们家的自留地。”
郭振接过了话头,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我来厂里时间不长,但听到的脏事,简直罄竹难书!”
“厂里有车间想申请一台新车床,报告打了半年,周扒皮就是不批。最后车间主任咬着牙,凑了两条中华烟,外加一个大红包送过去,你猜怎么着?”
郭振冷笑一声。
“第二天,批条就下来了。”
刘主任长叹一口气,显得苍老了许多。
“这还只是小事。”
“几年前,有个外地的小厂,想跟我们厂搞技术协作,也是卡在了周扒皮这里。那厂长不懂规矩,想仗着技术硬闯,结果被周扒皮一个电话,直接捅到了省里的主管单位,说他们技术不合规,有安全隐患。”
“最后,那家小厂直接被勒令停产整顿,没过半年就倒闭了。”
刘主任看着李砚秋,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劝诫。
“砚秋同志,你斗不过他的。”
“他背后是厂长,手里攥着所有人的命脉。你一个外来的村办企业,连个根基都没有,跟他硬碰硬,那就是以卵击石。”
郭振也掐灭了烟头,语气沉重。
“砚秋,听我们一句劝。”
“这事,算了吧。”
“卖粮油的事,我们想办法给你办成。至于机器,别想了。”
“招惹上那尊活阎王,没好果子吃的。”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空气压抑到了极点。
在刘主任和郭振看来,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李砚秋死定了。
然而,李砚秋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他们预想中的沮丧和绝望。
他甚至还笑了笑。
那笑容很淡,却驱散了室内的阴霾。
“多谢两位主任的提点。”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这件事有多难,我心里有数了。”
他站起身,对着两人微微欠身。
“今天叨扰二位了。”
“机器的事,我会再想别的办法。”
“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过身,从容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办公室里的刘主任和郭振,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
以及,一抹难以掩饰的敬佩。
“这小子……”
郭振喃喃自语。
“他到底是真的有底气,还是在硬撑?”
刘主任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他那颗已经沉入谷底的心,竟又生出了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李砚秋独自一人,走在巨大的厂区里。
下午的阳光,透过高大厂房的间隙,在水泥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捶打着他的胸口,让他一阵阵发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滚烫钢铁混合的味道。
一群刚下班的工人,拖着沉重的脚步,从他身边走过。
他们的肩膀垮塌,脸上是洗不净的油污,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
李砚秋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