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次看向熟睡的赵天成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他需要立刻回去,将这些“管理”的骨架,与他正在推行的“皇帝新法”、官员调研制度等“血肉”结合起来,勾勒出一幅更加清晰、强大的帝国治理蓝图。
嬴政没有直接返回章台宫,而是信步登上了咸阳宫的一处高台。
夜风凛冽,吹散了他发间残留的些许水汽,也让他沸腾的思绪稍稍冷却。
他的脑海中,不再是具体的律法条文或征伐方略,而是赵天成那慵懒嗓音勾勒出的一个个框架——“事前谋划”、“事中掌控”、“选人用人”、“事后复盘”……这些词语如同一个个精准的榫卯,在他心中反复组合、拼接。
“管理……”嬴政低声咀嚼着这个词。以往,他视天下为棋局,自诩为执棋者,臣民皆为棋子。赏罚、律法、权术,皆是他操控棋局的手段。但赵天成所言,却仿佛将这棋局本身的结构、规则,乃至棋子运转的规律,都清晰地剖析出来。
这不是仙法,却比仙法更切实;这不是权谋,却比权谋更根本。
他想起了赵天成引用过的那些典故——管仲的“官山海”,范蠡的“积着之理”,墨家的“三表法”……这些散落在故纸堆中的智慧,被那人信手拈来,赋予了新的生命,串联成一套足以支撑起庞大帝国高效运转的“骨架”。
“若依此‘骨架’,填充我大秦律法之‘血肉’……”嬴政的目光扫过脚下辽阔的疆域,内心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他仿佛看到,一条条政令如何更精准地通达郡县,一座座工程如何更高效地完成,一支支军队如何更如臂使指,一个个官吏如何人尽其才。
然而,这股炽热之下,也潜藏着冰冷的警惕与权衡。
“明责授权……”嬴政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意味着他必须将部分权力下放,信任那些丞相、将军、郡守,让他们在各自的职责范围内拥有决断之权。这对于习惯了乾纲独断、疑心甚重的他而言,无疑是一场对心性的巨大考验。
还有那“选人用人”之道。“因岗选人”、“察言观行”……说起来容易,但朝堂之上,派系林立,利益交织,真正能符合这些标准,又能为他所完全信任的人,又有几何?李斯之才,毋庸置疑,但其心性……蒙氏忠诚,可堪大任,然则……
更深层的顾虑在于,这套“管理”之学,若推行开来,是否会削弱帝王独一无二的权威?当一切都变得有章可循,有法可依时,他这掌控一切的帝王,又将居于何种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