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成嘿嘿一笑,重新瘫回水里,只露出个脑袋:“知道厉害就行。所以以后别老想着搞大事、创大业。多想想,下一步,多走这一小步,值不值?别再干那吃饭吃到撑吐的蠢事了。”
热气依旧缭绕,但扶苏的心,却比刚才任何时刻都要清醒,也更要沉重。
这把名为“边际”的尺子,很重,很锋利。
扶苏的思绪却愈发滚烫。
他反复咀嚼着“边际效益递减”、“边际成本递增”这些无比精准的词汇,将它们与自己过往所闻所见的帝国政策一一对照,只觉冷汗涔涔,后怕不已。
“先生……”良久,扶苏的声音带着困惑。
“学生……学生似乎明白了这‘边际’之尺的厉害。用它来衡量,许多往日看似理所当然之举,竟显得……愚不可及,危如累卵。”
他微微前倾身体,水波轻晃,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那个依旧懒洋洋的身影。
“然则,学生心中又生一惑。”
他眉头紧锁,努力组织着语言,“譬如……譬如朝廷决议北筑长城以御匈奴,征发民夫数十万,耗费钱粮无数。用先生‘边际’之尺衡量,或许可知征发至第几批民夫时,民怨将达顶点,国库将难以为继。然则……”
他顿了顿,眼神中充满了更深层次的迷茫。
“然则在做出‘筑长城’这一决策本身之时,除了预计到它将消耗的人力物力,除了看到它可能带来的防御之利,是否……是否还应想到,这巨量的资源若不用于此,尚可用于他处?”
扶苏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
赵天成原本眯着的眼睛,听到这里,缓缓睁开了一条缝,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几分欣赏的笑意。
“哟嗬?苏公子,你这脑子今天真是开光了啊?从边际蹦到机会成本了?可以啊,举一反三,触及本质了!”
“机……会成本?”扶苏下意识地重复这个陌生的词组,试图从字面理解,“机会……之成本?是指……为抓住某个机会而付出的代价?还是……”
“没那么绕。”赵天成摆摆手,换了个更舒服的瘫姿,桶里水声哗啦。
“说人话就是,干一件事的真正成本,不仅仅是你为它直接花了多少钱、用了多少工,更在于你为了干成这件事,而不得不放弃的其他所有选择里,那个能给你带来最大好处的选择的价值。简单说,成本就是放弃了的最大代价。”
他看扶苏依旧有些茫然。
“比方说,你手里有十斤铜。你可以选择把它铸成钱,也可以把它打成耕地工具。你选择了铸钱,那你这十斤铜的成本,就不是挖铜矿的工费那么简单了,而是你因此放弃的那几个耕地工具能多开垦出来的土地、多打出来的粮食!明白没?你选择的代价,是你放弃的那个最好的‘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