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赵天成点头,“咱们就用种地这个最简单的道理来掰扯。你们想,一个新王朝刚建立的时候是啥样?比如,周武王伐纣之后,或者咱们退一步说,假设秦能解决自身问题,开启一个新阶段之初。”
“天下刚刚经历大乱,人口锐减,土地荒芜,但同时也意味着,原先被豪门大户霸占的土地空出来了不少。新朝君主,只要不是太蠢,为了稳定江山,往往会想办法把这些无主之地分给活下来的农民去种。比如周初的‘分封制’,虽然主要是封给诸侯,但诸侯也得把地分下去让人耕种才能收税。这个阶段,就像春天播种,万物复苏。”
扶苏若有所悟:“先生是说,乱极思治,新朝之初,民得田地,休养生息,故能恢复生机?”
“对头!”赵天成肯定道,“这时候,朝廷的赋税徭役一般也不会太重,知道百姓艰难,需要时间缓口气。于是,人口慢慢增加,开垦的土地越来越多,生产的粮食布匹也一年比一年多。国库渐渐充实,社会财富不断积累。这个阶段,可以称之为‘复苏’或者‘扩张’期。万年之前的汉朝出现过文景之治,文景之治的休养生息,就是抓住了这个阶段的规律。”
李由提问:“然则,如《管子·牧民》所言:‘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富足之后,岂非天下太平?”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赵天成冷笑一声,“问题就出在这个‘富足’上!日子好过了,人会干嘛?会生孩子!人口会爆炸式增长!但土地是有限的啊!尤其是一个王朝承平日久之后,土地兼并这个恶魔就悄悄抬头了!”
“土地兼并?”扶苏眉头紧锁,他似乎听博士们提起过这个词,但从未深思。
“对!就是有钱有势的人,比如贵族、官僚、大地主,利用他们的权势和财富,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把原本属于自耕农的土地,一点点吞并到自己手里!《诗经·魏风·伐檀》里骂的‘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就是这种现象的早期控诉!到了战国,孟子更是大声疾呼‘民无恒产,因无恒心’,‘恒产’指的就是土地!失去土地的农民怎么办?”
李由结合秦国的现实,沉声道:“或沦为佃户,仰人鼻息;或流亡都市,成为流民;或……锲而走险?”
“没错!”赵天成重重一拍大腿,“这就是周期里的第二个阶段——‘过热’!表面看,王朝可能还在鼎盛期,比如汉武帝前期,或者开元天宝年间。国库可能还挺充盈,皇帝开始大兴土木、对外大规模用兵、搞些超级工程,比如驰道、灵渠。这些事,在王朝财力雄厚、人力充足的时候,看起来没问题,甚至显得很‘强盛’。”
嬴政在隔壁听到“大兴土木”、“对外用兵”,眉头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
“但是!”赵天成语气一转,“这些举动,消耗巨大!它们需要征发无数的徭役,抽调大量的青壮劳力,耗费海量的钱粮。而这些负担,最终都会转嫁到谁头上?还是那些底层农民!偏偏这个时候,很多农民可能已经因为土地兼并,失去了自己的土地,抗风险能力极差。朝廷的横征暴敛一来,他们立刻破产!要么逃亡,要么干脆造反!”
蒙恬听到这里,联想到北疆戍卒的艰辛和内地谣传的民怨,背后冒出冷汗。
“这就好比一棵大树,”赵天成比喻道,“看起来枝繁叶茂,但它的根已经在慢慢烂掉了!土地兼并和过度征发,就像两条蛀虫,在不断啃食树根。这个时候,王朝实际上已经进入了第三个阶段——‘衰退’期。”
扶苏脸色发白,他似乎看到了大秦正在滑向的深渊:“先生之意,我大秦如今……正处在此‘过热’乃至‘衰退’之阶段?土地虽行授田制,然徭役兵役无穷尽,与兼并何异?皆在夺民之产,耗民之力也!”
李由则更关注制度层面:“先生,难道唐朝的均田制,也无法阻止兼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