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成看着三人不同程度震惊和困惑的表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慢悠悠地又瘫回那“太师椅”的凹陷里,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只是随口点评了一下天气。
“看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嗤笑一声,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戏谑。
“是不是觉得我在胡扯?是不是觉得那些记录鸡毛蒜皮、神神鬼鬼的‘小说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大能耐?能跟国运扯上关系?”
“好,那我就给你们数数,在秦始皇那把火把这些‘无用’的东西烧掉之前,这些‘小说家’的先辈们,或者说,干着‘小说家’活计的人,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别眨眼,好好听着!”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透时空,回到了那个百家争鸣、舆论纷杂的时代。
“首先,咱们得把‘小说家’这个概念放宽点。别死抠那一个学派名头。在先秦,但凡用故事、传说、寓言、歌谣来说事、传道、影响人的,都算咱们今天讨论的‘叙事’高手,都干着‘小说家’的活儿!”
“第一个例子,咱们说说《左传》里的‘曹刿论战’!这故事你们都知道吧?”
扶苏立刻点头:“《左传·庄公十年》所载,鲁人曹刿于长勺之战前面见鲁庄公,问‘何以战’,后于战场待‘齐人三鼓’后出击,大败齐师。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论,堪称经典。”
李由也微微颔首,这是兵家与史家皆知的着名战例和言论。
“对喽!”赵天成一拍大腿,“那你们想过没有,这场对话,这场战事的具体细节,尤其是曹刿和鲁庄公那段私密的对话,是谁记录下来的?战场之上,谁又能那么清晰地听到曹刿说的‘可矣’?又是谁把‘夫战,勇气也…’这段总结传播得天下皆知?”
“这…”扶苏一怔,“自是史官所记…”
“史官凭什么知道?他当时在场?就算在场,他怎么听到的?”赵天成追问,“我告诉你们,这种极其详尽、宛如亲见的记载,本身就带有浓厚的‘故事化’加工色彩!它很可能最初就是由鲁国国内那些善于收集和传播消息的人——你们可以理解为早期的‘小说家’或说客——为了宣扬‘匹夫有责’、‘民心可用’以及曹刿的智慧,而精心编织并传播开来的叙事!”
“它的目的何在?”赵天成自问自答,“不仅仅是为了记录历史!更是为了告诉天下的统治者:看见没?只要你愿意听取底层有才之人的意见,就能以弱胜强!这个故事极大地鼓舞了中小国家和士人,也塑造了鲁国虽然力弱却不乏智慧的形象。这是在用故事传播政治理念!这不是舆论引导是什么?效果好不好?好极了!流传千年!”
李由瞳孔微缩。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左传》的记载。
他一直将其视为客观史实。
但赵天成点出了其背后的“叙事构建”和“传播目的”,这让他感到一阵寒意和…豁然开朗。
难道史书本身,也包含着这样的“小说家”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