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扫过三人。
“朝廷之所以天天怕百姓造反,不是因为百姓天生反骨,而是因为你们自己把这套系统玩成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你们心知肚明,却无力改变,或者说不愿意付出巨大代价去改变,只能抱着侥幸心理,一边继续加码,一边瑟瑟发抖地祈祷它晚点炸。你们害怕的根源,不在于百姓本身,而在于你们清楚,一旦停止压榨,目前维系着的庞大开销和利益分配体系就可能立刻崩溃,所以你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哪怕知道前面是深渊。”
李由脸色惨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赵天成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不是对黔首的恐惧,而是对这套系统本身及其可怕惯性的恐惧。
他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秩序,是否正是在为这个帝国加速崩裂?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蒙海喘着粗气,他无法像李由那样思考复杂的系统问题,但赵天成描述的“循环”他却能听懂。
军队需要粮饷赏赐,朝廷就需要钱粮,钱粮来自赋役,赋役过重会导致民怨…这确实是个死结。
他仿佛第一次跳出军人的视角,看到了整个国家的困境。
扶苏的心沉了下去。赵天成的分析无比残酷,却又逻辑严密,无法驳斥。
难道大秦真的注定要走向毁灭?
难道就没有一丝希望了吗?
他看向赵天成,眼中带着最后一丝期盼。
赵天成看着他们绝望的神情,语气略微放缓,但依旧冷静得近乎残酷。
“但是,你们往往担心的那些问题——军队不稳、官僚反弹、朝廷用度不足——虽然棘手,但并非完全没有应对之法。可以通过精兵简政、发展生产、逐步转型来解决,虽然需要时间、智慧和魄力,甚至需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但至少还有周旋的余地,还有腾挪的空间。”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沉重。
“然而,百姓的怒火一旦被点燃,那就是燎原之势,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军功集团,什么官僚体系,什么皇图霸业,在求生的洪流面前,都会被冲得粉碎!你们现在担心松绑会立刻完蛋,但我告诉你们,继续紧勒着绳索,等到崩断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彻底的、没有任何挽回可能的完蛋!”
他盯着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看似最危险、最不可取的立刻松绑,减轻压榨,与民休息,也许恰恰是目前唯一可能延缓爆炸、争取到一线生路的出路!这是在和时间赛跑,是在巨大的风险中博取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虽然同样艰难,但至少方向是对的——试图降低火药桶的温度,而不是继续加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