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特派员被“磐石”警告的消息,如同在浑浊不堪的黄浦江里又投入了一块巨石,虽未立刻掀起滔天巨浪,但其引发的暗流却在接收大员和依附他们的魑魅魍魉圈子里急速扩散。一种无形的恐惧开始蔓延,不少人收敛了过于嚣张的行径,行事变得谨慎了许多。
张孝安暴怒异常,一方面严令封锁消息,另一方面加紧了针对林锋的搜捕网,只是内部的倾轧和“磐石”神出鬼没带来的压力,让他的行动效率大打折扣。
林锋深知这种震慑效果是暂时的。张孝安和王耀武的拉拢,如同两条不断收紧的绳索,而上海滩这“劫收”的混乱漩涡,正迅速消耗着这个国家的元气和民心。
真正的风暴,并非来自官场的倾轧,而是来自街头巷尾。
随着“接收”变成“劫收”,法币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涌入上海,而物资却被权贵们大肆囤积或运走变卖。工厂迟迟无法复工,码头堆积的不是民生用品而是等待私分的“敌产”。经济秩序已然崩坏。
这一日,林锋带着水生,化装成普通市民,前往闸北一带察看地下党秘密安排的一处物资交接点。刚穿过两条弄堂,就被前方黑压压的人群和鼎沸的声浪挡住了去路。
只见一家米店门前,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人们脸上写满了焦虑、恐慌和绝望,嘶哑的呼喊声、孩童的哭闹声、以及维持秩序的警察有气无力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
“开门!快开门啊!”
“昨天的米价还不是这个数!怎么一夜之间又翻了一番?!”
“求求你们了,行行好,卖点米吧!家里孩子饿得直哭啊!”
“凭什么不卖?你们是不是想把米囤到天价?!”
米店的大门紧闭,厚重的门板后面,隐约可见店伙计和老板紧张苍白的脸。一块小黑板挂在门外,上面的米价数字高得令人瞠目结舌,而且墨迹未干,似乎刚刚又改过。
“疯了…真是疯了…”水生看着那价格,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对林锋道,“这米价,比月初涨了快一百倍!一个月的饷银,怕是都买不回几斤米了!”
林锋面色阴沉,目光扫过人群。他看到面黄肌瘦的老人被挤得踉踉跄跄,看到妇人怀里的孩子因饥饿而啼哭不止,看到穿着破旧工装的汉子攥着手里那点可怜的纸币,眼中尽是茫然和无助。
这就是所谓的“胜利”?这就是用无数战友的鲜血换来的“黎明”?
就在这时,米店旁边的一家银楼却悄然开门,一个穿着绸衫、脑满肠肥的商人笑着将一位接收大员的姨太送出门,后者手里拿着新打的金镯子,笑得花枝乱颤。与这边米店前的景象形成了荒诞而刺眼的对比。
“妈的!这帮蛀虫!”水生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攥紧,手臂上青筋暴起。
突然,米店人群的情绪失控了。有人开始用力撞击店门,更多的人向前涌去。
“冲进去!抢米啊!”